刘长宁叹了口长气,突然觉得心身都十分疲惫。他在长丰县交通局当了十年总工程师,现在还有不少人不习惯叫他刘局长而叫刘总。以他扎实的专业技术水平和丰富的工作经验,做个总工程师,他还是感到蛮轻松的。在长丰县大大小小的交通工程中,不管其它方面怎么样,至少,由总工程师负责的工程质量还是无话可说的。包工头们都想偷工减料多赚点钱,但哪怕包工头再能,在这方面就是攻不破刘总。刘总常说:“不管你有多大能耐,不管你是用什么手段把工程弄到手的,这我不管,我也没有这个权力去管,但工程质量这一关,我是要把好的。”
那些包工头背后都骂他是长丰县交通局的一条看门狗。两年前,交通局老局长退休时,那些与他关系密切的包工头多次问老局长怎么会选这么个死脑筋做接班人,老局长总是笑而不答。按比较传统的升迁程序,一般是不会直接从总工程师提局长的,而是从副局长中选,或者是从下面乡镇党委书记中选。总工程师虽然和副局长是平级的,但在排名时总是排在所有副局长后面。总工程师想当局长,一定要先当副局长。老局长60岁临退休时,为选一个合适的接班人伤透了脑筋。他在交通局稳坐第一把交椅整整十年,对长丰县交通工程市场是了如指掌的,县里的交通工程不大不小的,好多单位和个体建筑企业都能干,既然很多人都干得了,给张三干,有什么错?不给张三干而给李四干,又有什么错?总得有人干吧?总得有个人说到底给谁干吧?谁说了算呢?总不能随便从大街上拉个人说了算吧?当然就是局长说了算,这也是天经地义的嘛,谁能说什么呢?就是大点的工程搞什么招投标,也只是走走形式,毕竟只是个小小的县直交通局,不是什么省、部级的大单位大部门,在交通系统混过几年的都知道这些。因而,老局长退休时,为争夺这个说了算数的位子,几个副局长整天明争暗斗,不可开交。本来老局长想如今的官场是人走茶凉,自己退下来后也不指望再插手交通系统的工程项目了,就从这几个副局长中随便选一个算了,但他和这些副局长打了多年交道,对他们了如指掌,觉得他们的胆子太大了,要他们干,迟早会出事,弄得不好连自己以前的老帐都会被翻出来,这样的教训最近在其它地方就出现过多起,这不得不引起他的警觉。最后,老局长决定干脆找个原则性强甚至于有点儿“呆板”的总工程师刘长宁接班。他把这事向老县委书记做了汇报,老书记考虑到自己多年来和老局长一起掌控长丰县的交通工程项目,好多事情都是你知我知,再说自己也快退下来了,自然就同意了老局长的意见。当老局长找刘长宁谈话时,刘长宁愣了半天,说:“我不行,我没这个能力。”
刘长宁做梦也没想过这个位置。
老局长笑了,说:“你怎么不行?要你干你就干得了。我就给你说句实在话,我要你干,你行也行,不行也行,我不要你干,你行也不行,不行更不行。如今的官儿,泥巴捏个人样,要它干也干得了。你不是不知道,我以前不是在大兴当党委书记的么?说句不怕丢人的话,我实际上就是个初中生,做了乡长后才弄个函授大专文凭,考试还是请乡秘书代劳的,学的还是历史专业,与交通工程一点也不沾边,不也干了十年?也没听哪个说我干得不行?这几年咱们局捧回来的奖杯奖旗比谁的少?你还是同济大学土木工程专业的高材生呢,在交通系统干了几十年,难道还比我差?”
“真的,局长,您不要开玩笑了,这个位置我知道难干,看您,多累啊,我们都看得到。我也是五十多的人了,精力也不行了。”
刘长宁摸着有些秃顶的脑袋说。
“怎么,你还在我面前充起老来了?你才多大?我比你大六、七岁呢。”
老交通局长一笑,说。
“我真的不行。”
刘长宁不会说多的话。(看精彩成人小说上《小黄书》:https://xchina.store)
“老刘啊,我们两人搭伙也整整十年了啊,我对你还不了解?你怎么不行?我说你行就行。”
老局长说。
“局长,你不是不知道,咱们局难搞,你看那几个副局长,个个都不简单啦。”
刘长宁无奈地说。
“喔,你说这个啊,那有什么难的?你有了权,还怕管不了他们?”
老局长哼了一声,说,“你是局长,什么都是一支笔,他们的评级评先、奖金福利不都是你掌握的?还有他们的子女想在本系统招工干活,一把手不点头进得了?”
“有些事说是那么说,可真要做起来,是拉不下那个面子的。”
刘长宁摇了摇头说。
老局长叹了口气说:“你们这些知识分子啊,唉,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不要那么前怕狼后怕虎嘛,事事怕得罪人,怎么做得好事?说得难听一点,做领导的,心就是要狠点,否则,上面会说你工作没魄力。另外,你也不要在意别人在后说三道四,你们知识分子还有个毛病,说话做事既怕领导批评,又怕下面的人发牢骚。当领导的,脸皮就是要厚一点,这样反而别人还说你肚量大。说白了,就是错了也要作数,否则还算什么领导?况且,有些事,特别是决策方面的事,也无所谓对与错,就看别人从什么角度去理解,看我们从什么角度去做宣传解释,而宣传舆论工具又在我们手里,就是错的我们也能找出一百个理由来说是对的。再说,有的事现在看起来是错的,但过些时候后说不定又有点道理呢。”
“要是关系真搞僵了怕工作更不好做啊。”
刘长宁叹了口气说。
“你呀,关系真搞僵了,下级不怕上级倒还怕了?我告诉你,在我们局,官位不多,但能做事的大有人在,有权说了就算的一把手还没办法想?就说那几个副局长吧,你做正局长的虽然对他们没有任免权,不能轻易撤了他,可你有班子分工权嘛,他不好好给你干,你就给安排个闲差事,让他永远闲着,至到他想通了,闲不住了来求你,再给他重新调整工作。你看咱们局的胡副局长,前两年不是跟我闹么?要权么?我就让他分管退休办的工作,他还有脾气么?”
老局长一炫耀起自己的管理水平来,就收不住了嘴,喝了口水,继续说:“对于那些股级以下的干部,要上要下,局长有说了就算的权力,就更好办了,大不了在全局搞一次竞争上岗,不就全摆平了?”
“局长,我对我自己还不了解?我真的不行。”
刘长宁始终就这句话。老局长收起了脸上的笑容,严肃地说:“刘长宁同志,你也是一个老同志、老党员了,对你职务的调整,这不是我个人说的,这是组织上经过多次慎重研究决定的。”
组织原则性很强的刘长宁这下可就没辙了,就这样不明不白地当上了交通局局长。
刘长宁被正式任命为交通局长的当天,还没来得及正式主持全局的行政工作,想不到就有个姓郑的包工头来“拜码头”那天他屁股还没坐热,郑老板就进了他的办公室,拿出一万块钱往他的办公桌抽屉里一塞,动作十分娴熟,像玩魔术一样,把刘长宁搞得不知所措,愣了好一会神才反应过来,忙问:“你这是干什么?”
包工头笑了笑,说:“刘局长,听说大兴镇公路有一处路基塌了方,要砌一段浆砌片石护坡,您能不能让我干?”
刘长宁这才知道郑老板的意思,不紧不慢地说:“你的消息还蛮灵通的嘛,那里要砌一段护坡,是有这么回事,可这工程不是我刘长宁的呀。”
包工头一笑,说:“您现在是局长了,给谁干还不是您说了算?这是您的权力嘛,谁能管得了?”
刘长宁又问:“那别人也要干呢?你们都是吃这口饭的,都会干这活儿,给你干,别人就没意见?”
“是都可以干嘛,所以我就赶紧跑到您这儿来了呀。”
郑老板说着,一双小眼睛故意往那塞钱的抽屉里瞟。
刘长宁当然知道郑老板目光故意盯着那抽屉的意思,便拿出那迭钞票在手里掂了掂说:“钱啊的确是个好东西,你这钱,我当然想要,谁不想钱啊,钱还怕多了?况且我家还没什么钱。”
“是啊,现在这社会,小孩上学、购买住房,什么地方不要钱啊,就是不小心患了个小感冒,一进医院就得要好几百上千块啊。”
郑老板看刘长宁语气温和了不少,忙和他拉起家常来。
“郑老板,你说得是不错啊,可我要了你这个钱就犯法啦。”
刘长宁装作为难的样子说。
郑老板听了一笑:“看您说的,只有你知我知天知地知的事,谁知道啊,我们一直都是这样做的,犯了什么法嘛。”
刘长宁摇了摇头说:“这事真干不得,尽早会出事的。”
郑老板觉得刘长宁纯粹是大惊小怪、小题大做:“您也太多虑了,会出什么事嘛,老局长一直就是这么做的,出了什么事?看您,这个时候热得喘不过气来,别人老局长早已到大连避暑去了呢,还是大前天我送他一家去的,这护坡的消息也是他透露给我的。您不要这么死板了,也像老局长一样,干几年,在南方北方都买套别墅,退下来后享受享受,多好啊。”
刘长宁笑了笑说:“哎呀,那样也是好啊,谁不爱享受呢?人活在世上,拼命工作,也就是想多赚点钱,生活过得好一点嘛。可你要知道,心安理得的享受那才叫真正的享受啊,万一出了事怎么办?”
郑老板十分肯定地说:“不会出事的。”
刘长宁脸色沉了下来,一脸严肃地说:“我说的是‘万一’,万一出事了怎么办?你能打包票么?可你又用什么来打包票呢?”
郑老板一时语塞,愣在那儿不知说什么才好。刘长宁不紧不慢地打开抽屉,把厚厚一沓子百元大钞甩到郑老板面前,说:“这样吧,这个钱你先拿着,这个工程过几天才开工,只要你干得好,我欢迎你去干,开工时我一定通知你。”
郑老板忙把钱推回到刘长宁面前,诚恳地说:“刘局长,这钱既然我拿出了手,怎么好意思再拿回来呢?您也知道,我在长丰县交通系统干工程也不是一年两年了,我的为人您也知道一点。这个护坡工程您给不给我做我不计较,可这钱我是不会再往回拿的,不然我郑某人就不配在长丰县混了。”
刘长宁也认真地说:“这钱你是一定要拿回去的,不然,这工程就是你能做,做得好,我也不会让你做。”
郑老板听了这话,才把钱又装回自己的口袋,怏怏离去。
这一天刘长宁一共接待了六个这样的包工头,搞得他昏头转向,好不容易抽了个空,跑去和局办公室主任商量了一下,决定明天上午召开一个全局机关干部大会,对有关工程发包等问题进行公开讨论,以便出台一项工程管理制度。
会议经过整整四个小时的激烈辩论,最终决定:局管工程,不论大小,都实行公开招投标制;局里任何较大事项的决策,必需经过领导集体匿名投票表决;设立党风廉政监督信箱,所有来信当众公开;任何个人,任何单位,都可以采用任何方式对交通系统的工作进行监督;新闻媒体对交通系统的领导可以行使“合理怀疑权”过了几天,刘长宁刚坐下准备办公,郑老板又来了,问那护坡工程该要开工了吧?刘长宁听了,一脸的客气,忙说:“是马上就要开工了,欢迎你参加我们这项工程施工。”
郑老板顿时脸上笑开了花,想不到这个几天前还装模作样、一本正经的新局长这么快就想通了,忙把那鼓囊囊的信封往刘长宁抽屉里塞。刘长宁慌忙拦住,说:“你这是干嘛?工程又不是不要你做。这个你快拿回去,赶快到三楼最右边的办公室去联系工程上的事情。”
包工头懵懵懂懂地跑上三楼最右边一看,有块新挂的牌子“招投标管理办公室”便蹑手蹑脚地走进去一问,才知道是怎么回事,又想想自己的实力,知道明显竞争不过别人,便骂骂咧咧地走了。从此,直接来找刘局长要工程做的人就少多了。
刘长宁任长丰县交通局长近两年,虽然交通局在省市交通系统得了不少奖,但还是有不少县领导对他不满,说交通局成了长丰县的独立王国,水都泼不进。
晚上,吕局长一进王书记的门就气鼓鼓地说:“没见过刘老头那样的人。”
王书记看了吕加力一眼,没吭声。他从吕加力话里已知道了结果。吕局长见王书记不大高兴,又轻声说:“王书记,其实,大兴镇也有不少工程,它那开发区的工程一直就没停过呢。不过,陈大东那小子,也是那个德性。”
王书记叹了口气,站了起来,在房间里慢慢地跺着碎步,轻声地自言自语道:“还是要自己的人啊。”
然后又点了一只烟,望了一眼吕局长,说:“这事先不说了,过段时间再说吧。”
吕局长点点头说:“好吧,那您休息,王书记,我先走了。”
一个星期后,王书记刚走进办公室,李县长就匆匆跟了进来,忧心仲仲地说:“王书记,国道工地好几个标段都停工了。”
“怎么回事?”
王书记一惊,严肃地问。
“玉田镇一些村民要求承包工程,还要求承包沙石料的供应,不然,就不准施工。”
李县长说。
“多长时间了?”
王书记双眉紧锁。
“四、五天了。”
李县长回答。
“那怎么现在才说?”
王书记又问。
“开始两天情况还不太严重,下面就没汇报。”
李县长说。
“刘长宁的人呢?”
王书记大声问道。
“这几天他几乎天天都在下面跑。”
李县长说。
“他下去不但没解决问题,反而事情越搞越糟了?”
王书记瞪大着眼反问道。
“事情是越来越严重了。”
李县长小声道。
“他这些天都在干些什么嘛。”
王书记很生气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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