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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龙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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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龙舞

小说章节

第一卷 血沉金甲内容简介
第一章 将门虎女,金貂酒易
第二章 迨其扑朔,谓我迷离
第三章 当道狼现,馈子身皮
第四章 鳞罡击淬,玉体酥莹
第五章 牵肠萦心,蒙柳丝密
第六章 元恶诛鉴,虎兕来兮
第七章 擎山何转,有合玉泥
第八章 磔以臞瘦,刑汝刻轹
第二卷 难知如阴内容简介
第九章 鳞龙六姓,潸然眼低
第十章 何事称奇,天阙铜羽
第十一章 谁主英雄,儿女无欺
第十二章 阳岁如炽,行卧烛阴
第十三章 昔与君知,犹按剑起
第十四章 如蛣如虫,湮兮漫兮
第十五章 此生有憾,顾影沉鱼
第十六章 深夏雨雪,花颜羞尽
第十七章 魂灵何唤,长留中阴
第十八章 纵我不往,胡咏子衿
第十九章 秉笔承明,梦外从卿
第二十章 贞功辟恶,法存一心
第二十一章 寒溪此夜,玉乳香沁
第二十二章 余生莫问,夏阳语冰
第二十三章 知其所止,宫墙万仞
第二十四章 以血相易,剑出束命
第二十五章 拳若犀紫,缚以罍金
第二十六章 尝禁幽魔,剑绝伤病
第二十七章 握雪而盟,羲和欲隐
第二十八章 先性后命,明玉映心
第二十九章 但为君故,潺湲至今
第三十章 风雪何至,奇货可居
第三十一章 有情终逝,荏苒光阴
第三十二章 幽穷降界,九渊再临
第三十三章 尔当执锐,玄衣朱裳
第三十四章 何夕院里,又遇序庠
第三十五章 豺祭隼击,偕子翼张
第三十六章 星斜月异,枭首青狼
第三十七章 集矢之的,神其鉴降
第三十八章 紫煌金甲,赠郎妾伤
第三十九章 痴水沧浪,为母则强
第四十章 曾梦忽还,相值惘惘
第四十一章 一念遗尘,取入蓬门
第四十二章 浃欢何缔,永夕飞霪
第四十三章 瞬化雷风,鳌惊海震
第四十四章 补叶清心,身欲见神
第四十五章 无非般若,曼倩离魂
第四十六章 露香霜冷,法借干坤
第四十七章 剑出兰若,鬼骑接亲
第四十八章 凭谁乖离,恐玷徽音
第七卷 四鬼成羊内容简介
第四十九章 欲绾青丝,巧结双平
第五十章 月下独枝,花开镜映
第五十一章 雪蕊吐艳,溯洄舟轻
第五十二章 三击而止,极目畅情
第五十三章 心灯棹影,为伥为伶
第五十四章 岂不食人,一念传声
第五十五章 奁贮血泪,空付幽影
第五十六章 邑池孔海,丑蓄德兴
第八卷 说时依旧内容简介
第五十七章 谁家玉叶,移嫁金枝
第五十八章 愿君长在,此心安失
第五十九章 鳞羽可鉴,惟任使之
第六十章 子胡于归,宜其庵室
第六十一章 更相易夺,云无己知
第六十二章 怵惕成魇,迨今重世
第六十三章 瑶筐不开,无神尽日
第六十四章 累恶成禁,莫如亲至
第九卷 天予我取内容简介
第六十五章 玉霄降艳,睟影临芳
第六十六章 侵淫随理,檀口噙郎
第六十七章 桃夭李越,花蹊欲向
第六十八章 羝羊挂角,此身觉妄
第六十九章 瓜破墙踰,戢羽回翔
第七十章 力终何有,桃红蜜香
第七十一章 后庭人至,月饮红觞
第七十二章 知君俦侣,动若参商
第十卷 贪狼独坐内容简介
第七十三章 影寒形蜕,天火翼阳
第七十四章 污邪满车,击瓯召羊
第七十五章 英雄无觅,行矣当强
第七十六章 云涯非观,君何远飏
第七十七章 百华纵散,玉骨残香
第七十八章 鹿韭初露,雪缘情降
第七十九章 人鬼一线,谁可扶将
第八十章 荫诚不厚,斤斧勿伤
第十一卷 无用之用内容简介
第八十一章 磻谿何钓,血火如封
第八十二章 销得此病,才尽重生
第八十三章 行深似见,泉水沁泠
第八十四章 履其虎尾,咥人之凶
第八十五章 使君入眼,莫谓含情
第八十六章 鳞潜无迹,徘徊忘暝
第八十七章 心澄若冰,欲扫龙庭
第八十八章 是耶非耶,蝶引寻踪
第十二卷 冥王十变内容简介
第八十九章 晚花未落,深径渐迷
第九十章 牝驰风掣,绵乳酥莹
第九十一章 一朝杀却,怨别情亲
第九十二章 蝳蜍衔首,母女同衾
第九十三章 君心侬阅,三色龙漦
第九十四章 双魂易体,相敬如宾
第九十五章 山惊鸟乱,最胜光明
第九十六章 不念昔者,伊余来塈
第十三卷 血骨交融内容简介
第九十七章 视胡若血,小阁藏春
第九十八章 须弥芥子,识海缘生
第九十九章 汲梦身外,骨眼负行
第一百章 开笼听去,此夜别卿
第一百零一章 翻飞下林,落叶秋惊
第一百零二章 舟楫溯水,鬼蜮始兴
第一百零三章 风梅吐艳,以谢玄穹
第一百零四章 挂缨岂惮,落珥不胜
第十四卷 惟玉销明内容简介
第一百零五章 宸极之赐,朔吹泼天
第一百零六章 心流无界,血蝠玉鉴
第一百零七章 藏叶于林,金甲犹雪
第一百零八章 公调鼎鼐,风箫棹月
第一百零九章 鲤沉龙渊,何觅三绝
第一百一十章 水火相憎,鏏在其间
第一百一十一章 禽作人语,利在义先
第一百一十二章 图穷匕现,淬汝锋铣
第十五卷 剑冷霜残内容简介
第一百一十三章 春雨不至,风静啼歇
第一百一十四章 狂宵无明,炼刀锁夜
第一百一十五章 惟思归引,逝鹿犹见
第一百一十六章 闻君亦好,潸然泪霑
第一百一十七章 休论昇沉,蝶册合欢
第一百一十八章 桃花何照,横陈玉鞍
第一百一十九章 许以鸿羽,南月别山
第一百二十章 譬如昨日,白骨红颜
第十六卷 明日天涯内容简介
第一百二十一章 魔剑铓血,极杀无虐
第一百二十二章 连环可碎,言笑自移
第一百二十三章 倩君谱纂,莫测兵机
第一百二十四章 穴狸闻斗,将薜作衣
第一百二十五章 浮生相救,寒盟不弃
第一百二十六章 迢递咫尺,宝刀殷勤
第一百二十七章 魂留命去,奉玄幽影
第一百二十八章 名岂凌云,入局一奕
第一百二十九章 惟求匣剑,愧负山荆
第一百三十章 明敕付尔,视我如生
第一百三十一章 祸劫暗覆,折羽潜鳞
第一百三十二章 红颜何寄,永志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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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龙舞
作者:默默猴
第五十章 月下独枝,花开镜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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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社橘顶跃下、刀噼应风色的那人身材高挑,肩胸却较寻常男子窄削,一身蟒袍猎猎飞降,可见松垮;面孔虽逆着光只见轮廓,随刀风刮至的幽香汗泽却无比熟悉。应风色及时挪剑,以鞘壳接招,以免毁去刀刃,见来人落地变招,抡刀复来,赶紧扯下银色半面,横剑喝止:“……鹿希色,是我!”

刀至中途倏然偏转,女郎拧腰止斗,不觉摇散了一头汗湿的浓发,似笑非笑:“几时出家了?道长此后清心寡欲,不近女色,修为怕要一日千里啦,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应风色上前拉她袖子,又不好做得太明显,悄声道:“别……为解使令身不由己,我这不是扮燕赤霞么?笨儿子都还没生哩,要近女色,要近女色。”

“瞧见了,随身带俩标致妹子不是?道长这是求子心切哪。”女郎淡道,面上虽是不冷不热,却听得应风色汗毛直竖,赶紧赌咒发誓,绝对没有拈花惹草,只近希色,其余免谈。

鹿希色眼角眉梢掠过一抹笑意,咬着薄唇并未接口,低头轻呼:“这便是半痴剑?给我瞧瞧。”取来把玩,前事仿佛从未提起过一般。

被分配到第二关“柳毅传书”的,除了鹿希色之外,还有顾春色、高轩色、平无碧,以及双胞胎之中的哥哥何潮色。

何潮色负责收拾的对象是江露橙,然而,在面对淡紫诃子也几乎里不住的跌宕双丸,还有透出薄薄纱袖的香肩雪臂,血气方刚的少年眼睛简直不知该往哪儿摆,被凌厉快剑杀得左支右绌,若非应风色喊停,莫说披创见红,以江露橙出剑的狠辣机敏,丢了性命也不奇怪。

见新成员是两名女子,言满霜更连少女都称不上,至多就是女童,众人称奇之余,纷纷把羽羊神骂上了天。

龙大方见何潮色难得畏首畏尾的,不住拿眼角偷瞄露橙师妹,朝他后脑杓狠狠敲了个爆栗,端起师兄的架子,老气横秋道:“没规矩!好好同你江师姐打招呼,你们夏阳渊平常是这么教的么?”何潮色疼得眼角迸泪,捂着肿起一包的脑壳儿,悻悻还口:“说不定是师妹啊。”

江露橙噗哧一声,以手背掩口,露出粉橘色的酥莹掌心,衬得五指纤纤,宛若玉笋。“你们奇宫的人说话好有趣。”与余人通了门派姓字,又替言满霜引介。

龙大方本想给何潮色个下马威,教他莫打未来师嫂的主意,这下两人倒有说有笑起来,聊得比自己还热络,不好明着摆脸,干咳两声,假意张望些个,不觉提高了音量:“这么说来,只有何小弟被落下了?”(看精彩成人小说上《小黄书》:https://xchina.store)

何潮色闻言一怔,原本神采飞扬的模样迅速黯淡,欲言又止半天,垂首低道:“我……没感觉疼,他应该是平安无事的。”应风色道:“不在这一关,便在下一关,赶紧接应便是。”何潮色稍稍打起精神,却见高轩色把手里的兜鍪往地面上一掼,怒气腾腾:“说得比唱得好听!咱们困在这儿多久了,天杀的怪物一批接一批来……下一关?你倒说说关卡在哪儿,指将出来,老子打出去给你看!”他披了身金灿灿的甲冑,不同于黑山老妖的诡异镌铠,就是戏台子上常见的武弁打扮,土鳖不说,被掼在地上的髹金兜鍪两侧各有一只螯钳,头顶还有一对连着蟑螂须似的大眼珠子,越看越像——“没错,就跟你想得一样。”何潮色扬了扬手里的虾形兜鍪,转过背门那个大大的“兵”字黑绣。“他是蟹将,我是虾兵,就是守龙宫的那种。”

难怪高轩色一脸阴沉,想死的心都有了。

龙大方辛苦地憋着笑,一一望去:鹿希色穿得活像个太平王爷,华服锦靴,摘下的金冠掖在腰带里,估计是嫌打架碍事,应是龙女的叔叔灌塘君;平无碧的袍服又比她更华贵,头戴九旒鷩冕,金履服剑,肯定是龙女之父泊陵君。

至于扮成龙女的不是别人,正是鳌跃门的新秀顾春色,看他一袭粉色绣裙外罩缀了兔毛边儿的雪白连帽斗蓬,手持牧羊用的长杖,衬与清秀的脸蛋,龙大方倒也不觉得不合适,应师兄却露出一脸恶寒,死活不理顾春色的含笑问候,当他是摆设一般。

“既是‘柳毅传书’,那柳毅人呢?”运古色突然问。

“……死了。”鹿希色指着远方那一大片的残尸断体,淡然回答:“来不及问名字,总之不是山上的。另两个也是男子,扮成泾河龙王夫妻,其中一个同柳毅一样,死于兽群践踏,另一个说要找路出去,自己跑进夜雾里,再出现时已是一具死尸,挂在牛角之上——”

“等、等一下,我都听糊涂了。”龙大方扳着手指数数儿。“所以,原本不只你们五个,还有另外三个九渊使者?什么兽群,什么牛角……师姐妹子,你说的每个字我都明白,怎串起来全听不懂?”

运古色指着摊散在远处的尸骸。“我方才就觉得奇怪,满地的尸体残肢瞧着挺吓人的,但仔细一看,里头就没几具是人。我有看见羊的、牛的……个头最大的那几片是马尸罢?合着你们是有病还是怎的,没事在这儿虐待动物?”

“虐待动物?”高轩色突然激动起来,要不是被平无碧与何潮色拉住,怕已冲运古色挥舞拳头。“那些天杀的畜生!带着火,带着雷光……见人就咬……肏他妈的……你们来啊,老子杀光……呜呜……杀光这帮畜生……”力尽坐倒,捂着脸双肩颤抖,指掌间传出似笑似哭的低咆。

言满霜吓得躲到江露橙身后,双姝齐齐退了几步,又隐约觉得这人崩溃的样子有点可怜。仔细一瞧,无论鹿希色或顾春色,无不是披头散发、衣衫紊乱,口唇干裂、面色白惨的模样,怕是经历了连场恶战,勉强支撑到现在。

鹿希色定了定神,扼要地把前事说一遍。

她们初到时,除了光秃秃的“社橘”外,周围还有几间茅草房子,分置着装扮用的服装。八人离屋会合,并没有立即想到“柳毅传书”,随着秃树上的三十二字血书消散,大批鬼牙骑手驰出夜雾,经过一翻激战,总算被鹿希色等全歼,顺利地夺下武器。

尚不及与三名新成员互通姓名,地面一阵震动,一群顶着金属锐角的怪物冲出雾露,朝八人狂奔而来,扮演柳毅和泾河龙妃的两人就这么死于阵中,肚破肠流、尸身残破,也不知是被锐角顶死抑或被践踏而死。

兽群最终被砍死大半,其余不知所之。端详兽骸,发现是生于西山道西北边的大角盘羊,体型较东海本地的羊要大得多,有人在其蜷角末端装上了磨利的镔铁尖刺,杀伤力暴增,加上羊性从众,群里只要有一头开始奔跑,余羊便紧追不舍;至于温驯的羊性何以变得如此狂暴,众人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接在大角盘羊后头的,是牛。

砍死之后,看着是寻常水牛,但双角装上利刃、牛尾巴绑着点火的干芦苇,身披彩绸的奔牛在黑夜里看来,绝对是最恐怖的梦魇,疯狂冲撞的牛只将屋舍夷为平地,众人只能躲到社橘上头。接着,是拖着铁链、链上如流刺般绑满利刃,发狂般追着人的马匹……

当应风色等人偕马车而至,鹿希色以为是第四波的攻势,羊、牛、马之后接着人,似也合情合理,才决定抢先出手。

“这些被驱赶而至的兽群,应是‘雨工’。”应风色抱臂沉吟。“也就是龙女在泾河畔放牧的羊。在传说里,它们是天上的雷电所化,虽有羊的外型,然而并不是羊。”想了一想,抬头说道:“看来这便是第二关的规则了。使令未解,术法所化的夜雾便会将我们困于此地,然后一群接一群地放进‘雨工’来,直到我们抵挡不住为止。”

高轩色咆哮道:“屋子都给踩平了,还解个屁使令!”

他三番两次出言不逊,应风色也不是没脾气,当此之时,无意与他缠夹不清而已,不欲贬低自己的形象,含笑举臂,环顾众人:“大伙儿若信得过我,我有七八成的把握能够解令。一块来罢。”龙大方、江露橙见识过他妙解“倩女幽魂”的本领,丝毫不疑,鹿希色就更不用说,一一叠掌,只高轩色扭头不理,任凭平无碧怎么拖也拖不动,只能放着不管。

“愿同师兄解令!”众人齐声脱口,缔结约定,远处忽传来一声狼嚎,呜呜咆吼此起彼落,九渊使者们面面相觑。

“马之后来的是狼……”运古色喃喃道:“成心不让人活了啊。”

顾春色微微一笑。“看来也只能寄望长老出手,救一救我等了。凭此间地势,还有众人手里的器械,应付不了豺狼之类的食肉兽。”

应风色没敢耽搁,朝刻着“泾陵界”三字的石碑走去。

“这回我明白啦。”运古色击掌道:“泾陵界和社橘,一个是龙女婆家,一个是龙女娘家,并置于此,那还传个屁书?两者既相互矛盾,必有一个藏了解令的信物。但你怎知是藏在碑里,或在树里,还是俩都噼开瞧瞧?”解下凤头斧,跃跃欲试。

应风色笑道:“在这个故事里,选哪个是已经定了的,可不能都噼了。”将碑石拦腰两分,飞出条银灿灿的鳞纹腰带。应风色攫入手中,跃上“社橘”,系腰带于树顶,熟悉的震荡自树底轰然而出,术法运作的异样波动漫过身体,噼啪一阵细碎裂响,社橘底部居然“裂”了开来,似乎凭空出现了一处坑洞;树顶的应风色立身不稳,一时间无法跃下,进退维谷。

“……从另一边跳下来!”鹿希色关心则乱,忙凑近坑边,抬头叫道。应风色解下了银鳞带子,本着“肥水不落外人田”的原则,勉力将腰带扔给女郎,为防众人起疑,嘴里不忘喊道:“带子给你,一会儿解令用得上!”

“怎生用上?”杠精本能发动,鹿希色想也不想冲口而出。

应风色差点晕倒,见众人目光全聚集在自己身上,也不能稀里呼噜随口蒙混,逼着自己想理由:为何腰带要给灌塘君?柳毅把腰带挂上社橘,见到了泊陵龙王,说出龙女的遭遇,龙女的叔叔灌塘君暴怒,化成龙形飞到泾河,与泾河小龙大战一场,生吞了天杀的侄婿——思虑至此面色丕变:“小心!”已来不及了。坑底亮起两枚灯笼也似的碧磷幽光,“嘶”的一声怪响,长影窜出,卷住鹿希色,竟是条通体银鳞、长近三丈的巨蟒!

蟒蛇的身径比应风色的大腿还粗,缠了鹿希色几匝都没短上多少。应风色从未见过如此巨长的蛇虺之属,却知只有蟒蛇才能长到这等骇人身长,蟒类无有毒性,杀死猎物全凭缠绞,鹿希色极可能在瞬间就被勒死,没敢拖延,举剑跃下,径朝蛇首噼落!

谁知巨蟒动作极是灵活,脑袋一歪,轻巧避过,长尾旋扫,狠狠击中应风色身侧,扫得他身子失去平衡,飞撞社橘,落地几欲昏厥。

运古色与江露橙、言满霜都怕蛇,见如许巨物,莫不魂飞魄散,双腿软到连逃命都没法子,何潮色、平无碧、高轩色一人拖一个,死命带离现场。可用的战力只剩两名,龙大方擎出赤霞剑,顾春色拾起凤头斧,却被吐着叉信的庞大蛇首所慑,无法接近。

应风色拄剑而起,见蛇圈外浓发披散,鹿希色似一动也不动,心底凉透,咬着满口鲜血,沉声低道:“你们俩攻击蛇尾,蛇头交给我来。”龙大方怕他失去了理智,涩声道:“师兄,这太危险了——”

“动手!”吼声未落,应风色挥剑跃出,顾春色也随之而动,两人一前一后,逼得巨蟒首尾不能兼顾,果然未如适才那样,再出现冷不防地被蛇尾扫中的情况。龙大方见状,赶紧跟上,与顾春色牵制住不停旋扫的长长蛇尾,飞砂走石间频频迸出鲜血残鳞。

两人其实什么也瞧不见,不过仗着剑斧之利,勉强护身而已。然而砍噼的同时快速移位、绝不停留的策略,反令巨蟒无从应付;每当想回头咬死这些捣乱的小虫子,前头的应风色便逮住机会,攻击颔下、腹间等没有鳞片保护的柔软处,益发难当。

接近一瞧,巨蟒的下巴也嵌着金光粲然的鬼牙状护颔,脑壳罩了顶兜鍪似的盔帽,额间一角,十分狰狞威武。这些都是身外之物,畜生无有人智,并不会拿来战斗,但由于咬吞时的角度使然,半痴剑十有八九砍在护颔兜鍪之上,无法造成致命的伤害。

应风色发现巨蟒会闪避剑尖攒刺,灵机一动,打横半痴剑扫去,果然长虫张口咬落,但利牙岂能与神兵争锋?半痴剑无声无息削落几枚污黄尖牙,斩开嘴角,本拟将蛇首横里一分为二,岂料“铿”的一声斩上盔帽两颊的护叶,厚进一寸的护叶虽被斩裂,但应风色的劲力亦是强弩之末,剑刃被镔铁裂口嵌住,进退不得。巨蟒牙崩嘴裂,痛得闭口昂首,就这么连人带剑将应风色甩至半空中,发狂似的左抛右甩,力道之大,甩得应风色松脱双手,摔落地面。

飞卷的尘沙之间,只听得“砰”的一声巨响,蛇首轰然倒落,砸得地面隐隐震动,陷出一枚浅坑来,差尺许便要砸在应风色身上,来个同归于尽。

“……应师兄!”龙大方挥散尘沙,见应风色脚踩着巨蟒侧首,奋力从护叶间拔出半痴剑,对着蟒身一阵砍斩,从鲜血脏腑间拖出鹿希色。女郎面色灰败,美眸紧闭,一动也不动,看上去已无生机;应风色却不避蛇血腥臭,撬开女郎牙关捏住鼻尖,以口相就,渡入气息,又以双掌按压她饱满坚挺的胸脯。

如此反复几度,直到众人都围上前来,仍不肯停止。龙大方瞧得一阵鼻酸,不知该如何劝他节哀,忽听女郎“唔”的一声昂颈吞息,胸口剧烈起伏着,居然又活过来。

应风色一抹面上血污,也把眼角的泪渍抹去,以免被旁人窥见,瞧着鹿希色浓睫微颤,终于睁开了眼睛,忍不住将她抱了满怀,笑着低声道:“对……对不住,我手脚太慢了。那长虫好……好难应付。”惊觉自己语带哽咽,便不再说话,仍止不住笑意。

“迟到……总比不到好。”女郎微笑道:“况且……长虫是我杀的,也不是你。”

众人这才发现,蛇腹间插了柄短刀,直没入柄,竟然是巨蟒的致死之伤。

原来鹿希色在被蛇躯缠卷的刹那间,便将短刀插入鳞片间隙,双手握住刀柄,抵紧身躯。巨蟒一绞之下疼痛难当,就没再继续缠紧,否则以它力量之大,莫说绞死鹿希色,怕连全身骨胳都能绞得寸裂,绝无生机。

她休息片刻缓过气来,便即起身活动筋骨,看来并没有受到什么严重的伤损。

“看来第二关的守关者,便是那个欺侮龙女的泾河二皇子了。”龙大方喃喃说道:“最终它死在灌塘君的手里,这解法可说是无可挑剔。只是羽羊神也真是神通广大,上哪儿找来这条大家伙?兰若寺的蛇阵简直没法比。”

“擅于役蛇者,没准也擅于养蛇,起码精通蛇性,知道什么地方容易有巨蟒栖息,剩下的就是抓捕而已。连蛇阵都弄得出来,弄条巨蟒我反而不觉得奇怪。”应风色撬开巨蟒头部的盔帽,果然得到第二枚鬼面方块,色作青铜,一如蛇鳞,顺便向第二关诸人解释了血衣令隐藏任务的事。

如同首关,使令一解,红马车不久便开始缓缓移动,众人迅速分配马匹。

四骑至多能载八人,眼下共有十名使者,应风色索性扯掉辕驾上的纸扎人偶,与鹿希色并肩而坐。大队驰入夜雾,术法运作的异样透体而过,众人心知这回不会再鬼打墙似的绕回原处、怎么走也走不出,而是径往下一关去,忐忑中又不免有些好奇:继“倩女幽魂”、“柳毅传书”后,第三关又是什么样的异化脚本。

“应师兄……”红马车还未启行之前,江露橙趁着旁人不注意时,凑近何潮色问:“与鹿师姐是一对儿么?我瞧应师兄对她挺好的。”何潮色笑嘻嘻道:“我不知道。但应师兄对谁都挺好,换了你给蛇卷住,肯定也救你。”江露橙笑道:“那就好。我没鹿师姐那么能干,没人救我可不行。”

马车在月下的山野宾士一阵,再度驶入雾中,随即听见潺潺流水声,以及夹杂其中的刀剑铿响。应风色攀着车顶起身,举臂示意众人提高警觉;雾露一散,月华再现,赫见前方的缓坡之下,一条银带也似的蜿蜒小河回映着粼粼波光,河上似乎架着浮桥一类的物事,距离太远再加上不住闪烁的水光月光干扰,一时之间瞧不真切。

令人心惊胆战的,是沿坡可见的散落尸体。

黑衣金面的鬼牙众不过三五具,其余全是戴着破魂甲的九渊使者,粗粗一数就有七八具之多,半数以上仅着单衣、赤着脚板,手无寸铁就更不消说。浮桥之前,四名鬼牙众困战二人,其一穿着县令也似的宽大官服,足蹬粉底官靴,披头散发、手持长剑,与一名提着九环大砍刀的鬼牙兵斗得激烈,看似势均力敌,却不是何汐色是谁?

另一位却是身形苗条的女子,穿着类似道门女冠的装束,长腿削肩,尤其腰肢薄窄,细得令人心动,仿佛稍稍用力便欲断折;“柳腰”的这个“柳”字,到这里完全就不是形容比拟,而是活生生的白描。

这般纤薄的身子,下半身却是曲线宛然,半点也不嫌瘦硬:不仅裙布里出两瓣浑圆挺翘的臀股,修长的大腿更是肌肉结实,趋避之间,绷出裙底薄透的白裈,足见锻炼之勤,甚至让人忍不住揣想,被这双大腿的主人跨骑在腰上时,该是何等销魂的滋味,与清圣秀美的女冠装束形成强烈的反差。

尽管外表引人遐思,女子手中的两柄长剑却是异常凌厉,以一敌三不落下风,眨眼工夫,三名对手不是伤了肩臂,就是大腿受创,接连退下,从围观的七八名鬼牙众中再补上三人,轮战生擒的意图再明显不过。

红马车放慢速度,缰绳收卷,即将停住,应风色偕鹿希色掠下辕座,转出半痴剑的羽刃,回头叫道:“河畔地湿,下马步战!江、言二位师妹不必来,留一位保护即可!”河畔鬼牙众闻声回头,那苗条女子趁机刺死一人、刺伤另二,反手砍了持九环刀的鬼牙兵一剑,拽着何汐色突围,其果决的判断与利落的身手,令应风色不禁叫了声“好”。

倒下一名鬼牙众,河边还有十人之谱,戴着鬼牙半面、金轮圈腕的鬼兵却没有追上前去,反而愣在当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无措,活像是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物事。

最后不知是谁发了声呜喊,鬼牙众才各挺兵刃,却非追向女子与何汐色,而是朝应风色处来,个个额爆青筋,眼迸恨火,连带伤的都不肯落于同侪之后。

——果然是这样!

他们认准的,正是应风色所戴的银色独角鬼面。眼看鬼兵将至,飕的一声破风劲响,一枝羽箭穿透了最前头那名鬼牙兵的胸膛,射得他向后弹飞,被牢牢钉死在地上。

后头运古色跨于马背,挽弓搭箭,口中念念有词,若非粗口,约莫就是“般若波罗蜜”之类,弦筋一放,又一名鬼牙兵倒地。留他照看江言二姝,倒是个巧妙安排,应风色与龙大方交换眼色,彼此心照不宣,半痴剑神锋之所至,将一名鬼牙兵连人带刀砍成两段;鬼牙众错愕之际,又遭冷箭放倒两人。

这批戴着金色腕轮的鬼牙刀客,武功、装备等与首轮不可同日而语,但较之奇宫弟子,毕竟还是差了点儿水平,赤霞剑、凤头斧的破甲破兵效果亦佳,遑论削铁直如无物的半痴剑,辅以运古色一轮神射,交战不过片刻,鬼牙众团伙几被全歼。

应风色刻意放两名伤重的突围,横剑拦住了意欲追赶的苗条女子,遥对运古色打了个手势。运古色同江、言二姝叽叽咕咕半天,三人齐齐下马,江露橙带着言满霜,在他的掩护下截住那两条漏网之鱼,手起刀落,顿时了帐,这才赶来与诸人会合。

“这是做什么?”那苗条女子瞧得皱眉。“你们……又是什么人?”

“自己人。”龙大方敲敲里着黑布的臂甲,本欲搭话,女子却对他嘻皮笑脸的模样格外不喜,柳眉深蹙;美眸环扫周围一圈,冷不防地一抖右腕,长剑已架于应风色颈间。谁都没料到她有这一着,应风色倒不怎么惊慌,从容笑道:“姑娘这又是做什么?”

苗条女子冷哼一声。“你瞧着像领头的,擒贼先擒王。”

近距离一瞧,才发现她并未如远观时那样的高挑,之所以看着苗条,盖因天生扁身,胸细腰薄,配上巴掌大小的瓜子脸蛋,宛若一片剔透的玉雕蒲叶,女冠的缠腰里着扁窄的腰肢,仿佛能以双掌抵指合围,纤细到了不可思议的境地。

女子年纪与江露橙相若,最多也就十七、八岁,尽管打得浑身香汗淋漓,厚厚的浏海全黏在小巧的额头上,仍看得出鼻梁高挺,杏眼桃腮,两侧额发垂落,衬与蓬松微卷的鬓丝,不但美貌出众,还颇有几分仙气。

但总抬着尖细的下巴、柳眉紧蹙的模样,仿佛看什么都不顺眼,实在教人喜欢不起来,遑论对救援的友军出手的莫名之举,便把骤入降界的慌乱考量进去,仍是蛮横得不可理喻。

况且她看上去可没半点慌张失措的样子,成竹在胸,仿佛一切都在掌握中。

“交代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苗条女子冷道:“我没什么耐性,你最好仔细着说。”

说话间众人将两人团团围住,考虑到应风色的安危,没敢轻举妄动。龙大方还想打圆场,高举着双手踏前一步,还未开口,“唰!”女子左手长剑戟指,对准了他的鼻尖,吓得龙大方退回原处;右手长剑一抹,应风色颈间迸开一抹殷红血线,疼得他微微昂颈,众人才知女子不是嘴上说说,逼急了是真会动手的,不禁凛起。

“忘了说,谁再动一下、出一声,我便割他一道。你们若不信邪,尽管试试不妨。”少女瞟了龙大方一眼,仿佛瞧的是什么青蛙蝇虫,转对应风色道:“……你可以讲了,赶紧的。”

应风色定了定神,从容开口。

“在下‘天阙铜羽’应风色,乃奇宫风云峡披绶长老。这里的每一位和姑娘一样,都是被人掳劫至此,须得解开使令完成任务,才能脱离此地。”三言两语间,便将情况概略解释一遍;不管有没表现出来,余人都是佩服得紧。

龙大方心想:“这幽穷降界复杂得要命,又有诸多不明处,被应师兄一说,倒像规则清楚的游戏似的,按图索骥便能破关。”

但应风色这么做是有理由的。

正因幽穷降界的谜团太多,说得越琐细,越教人疑窦丛生,万一反问几句又支吾难答,别说创建信任,立刻便将对方推至“彻底不信”的对立面也不奇怪。解释本无必要,重点只在“我们和你一样”六个字而已。

果然苗条女子面无表情地听完,眉头蹙得更深,脱口道:“我可没听说指剑奇宫有女弟子,你说谎不打草稿的么?”她的眉毛在女子中属粗浓一类,就是俗称的“刀眉”,唯形状姣好,直中带勾,像英气勃勃里又有一丝妩媚的柳叶刀,绞拧时别有风情,令人期待起舒展的模样。

应风色多看了两眼,从容笑道:“鹿希色是本山幽明峪一脉的无垢天女,江师妹和言师妹则是水月停轩与无乘庵的高足。”

“无垢……”苗条女子一怔,恍然的同时嘴角微扬,但谁都没觉得她是真的在笑。“婢女就不必说了。尼姑庵出身的不肯剃度,能学到多少本事?”美眸乜斜,扫过江露橙与言满霜,奇怪的是敌意丝毫未减,轻蔑也是。

江露橙笑道:“这么说,还是女道士好啊,不用剃发,有没出家都是自个儿说了算。女冠也持戒么,应师兄?”眯眼若弯月,甜笑胜醇酒,恁谁都能听出其中满满的讥讽。

“你——”果然那女子俏脸一寒,但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除了话里含尖带刺,她看上去就没点挑衅的意思,要反击也无从下手,总不好为此又割应风色一刀,气闷已极,不甘心地反口:“我……又不是道姑。”

“我师父也不是尼姑啊。”江露橙的笑容依旧灿烂。

少女眼看吵架赢不了她,索性不理,冷锐的眸光四下寻梭,忽在第四件女装上停住。

“她呢?你又要给她编什么来头?”这回她可学乖了,只与应风色说话。这个领头的家伙看起来略懂礼数,勉强算是斯文人。本小姐何等身份,岂能与下人缠夹不清?

“谁——”龙大方一回头,差点“噗”的一声喷笑出来,运古色已笑得前仰后俯,勾着那名“女子”的肩膀,一口一个“女装大佬”,另一只手极不规矩地往其胸膛腹间抡拳,看着却没有半分轻薄之感,只觉痞到不行。

“小可乃本山鳌跃门一脉,人称‘阖梅艳画’顾春色,与姑娘问好。”顾春色揭下兜帽,冷不防地闪电一推,推得运古色连翻几个跟斗,与龙大方撞成一团,怡然微笑道:“盖因上一关是‘柳毅传书’,小可所扮,乃泾河畔牧羊的龙女,平日绝非如此,姑娘千万不可误会。”

顾春色决计不是男生女相的阴柔类型,其相貌甚至可以说是英挺,身高与颀长的应风色相若,亦是玉树临风,一表人才。没有了兜帽的遮掩,加上无庸置疑的男声,女子才知闹了笑话,错当他是女儿身。

“……对,他平常穿得更花。”运古色骂骂咧咧起身,怪笑道:“这等素料,咱们顾师兄等闲还看不上,不信你看他穿的肚兜有多风骚。顾春色,把裙给老子脱了!”苗条女子瞠目结舌,似不敢相信现今龙庭山上是这样的风气。

应风色一路观察至此,对她的来历已有七八成的把握,不想让这几个家伙继续胡搅蛮缠,丢尽奇宫脸面,赶紧接过话头。“若在下猜得没错,这位应该是百花镜庐的师姐罢?姑娘年纪轻轻,剑法凌厉,莫不是鱼观主的高足?”闹作一团的龙大方等人闻声回头,无不诧异。

苗条女子所使,正是观海天门嫡传的灵谷剑法。观海天门与指剑奇宫同列东海四大剑门之一,却非是单一的门派,而是众多道脉的联盟,取“百观如海”之意,故称观海天门。

这大大小小数百间道观,原先倒有大半不是使剑,刀、枪、戟、盾各有艺业,难以混同。天门祖师秦沟散侯乃一横空出世的异人,手持《洪洞经》与《灵谷剑》混一百观,形成如今一手持剑、一手持原本兵刃的奇妙形制,并依左持兵刃不同分作十八脉,恰合十八般兵器之数。

百花镜庐是观海天门鞭索一脉的魁首,以招收女冠闻名。女子双持长剑,使的却不是双剑之法,只能说明她不是天门剑脉,应风色其实也无从判断她是不是柔索一脉。抬出百观中鞭索之首的镜庐名号,一来是拍马屁,不着痕迹地恭维她剑法高明,必出自名门;女子若欲否认,定会表明来历以自清,实为一石二鸟之计。

岂料女子没给他好脸色看,冷道:“我不是。”上下打量应风色,似在找什么可供发挥的题材,看了半天无处下手,不免有些气馁,忽然灵光一闪:“……你是陶夷应氏?”应风色点头道:“正是。”

女子顿时来了精神,琼鼻中轻轻一哼,昂然冷笑:“既上龙庭山,那是不打算继承家业了,还拿宗族名头显摆什么?”应风色哭笑不得,分明是你问我才答,谁显摆了?

连运古色都听不下去,阴阳怪气道:“喂喂,我要蒙着眼听,还以为是你十个人打我们一个。你是不会数数,还是撞晕了脑子,找碴都不看场面的?老子偏要打你!”不理她的言语威胁,横持短枪大踏步而来。

女子面色微变,咬牙:“你敢!”细腕一抖,正欲割断应风色的喉咙,一股大力侧击剑刃,将长剑撞了开去,却是半痴剑剑壳所致。

真动上了手,女子反倒不慌,右手长剑矫矢灵动,凌厉如前,左手剑却是开阖漫荡,完全是软兵器的架势,以短兵斗短兵,以柔索路数斗长兵,仿佛一人双化,丝毫不落下风。

鏖斗片刻,应、运二人招数忽变,应风色长持柄末,拿剑壳当铲子耍,运古色却握枪柄中段,改使剑招。两人眼色都没换,居然同时变招,铿响密如骤雨,绞得女子双剑脱手,倒退两步,娇躯微颤,煞白的俏脸惊疑不定。

“没跑了,确是天门之人。她左手不行。”

运古色啐了口浓痰,飞脚把剑踢得老远,应风色却负起铲子,弯腰捡拾身前地面的另一柄长剑,双手捧还女郎。

“师妹莫怪。降界中事事怪异,我们也得小心才行。”

运古色怪笑道:“我给你翻译翻译:你不信咱们是罢?我他妈还不信你!以为自个儿脸上有花么?”女子面如严霜,握拳轻颤,不知是被堵得无话可说,还是恼他这么个寒碜穷酸的死样,竟敢这样对自己说话,十指指节绷得青白,宛若上佳的玉脑。

龙大方扯他袖管,低声嘟囔:“合着你是扮坏人扮上瘾了?少说两句!”讨好似的冲女子笑道:“这位师妹你别见怪——”

“……师叔。”苗条女子瞧都没瞧他一眼,一把从应风色手里夺回长剑,高高抬起了下巴,可惜以她和应风色的身高差,没法俯视青年,在气势上彻底碾压这群“小辈”。

“你眼色不坏,我确实是百花镜庐之人,却非观主的弟子,而是天君座下。论辈份,鱼观主是我师姐,你们得喊我一声‘师叔’。”奇宫众人面面相觑。

她口中的“天君”,是指观海天门的前任掌教、百花镜庐前宗主,人称“云尽天君”的鱼同休鱼真人。这位固然是名满江湖的耆宿,可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但数年前已卸下掌教之位,退出武林,百花镜庐也由其女鱼映眉接掌,谈资论辈,鱼同休介于奇宫物、寒之间,鱼映眉迄今方届不惑,在东海名门大派的首脑中算是相当年轻的,魏无音等足足大了她一个世代,却得与鱼映眉平辈相称。

眼前这名苗条女子,若真是鱼同休晚年所收的徒弟,论起辈份,奇宫“色”字辈确实得喊她一声师叔。

“师、师兄……”何汐色突然举手。“我听一位磨坊里的兄弟,也喊这位姑娘‘小师叔’。”说着瞟了她一眼,但苗条女子的视线一沾即走,无意与他交会,不免感到失落。

他是磨坊中最早苏醒的一个,清楚见到少女一丝不挂的绝美胴体。

由墙隙洒落的银色月华之中,她紧闭双眼、微微蹙眉的容颜宛若婴儿般无辜纯稚,美得无法以任何话语来形容。细直的雪颈宛若玲珑剔透的玉杈,与锁骨肩膀的线条同样圆润柔媚……还有那一双宛若满贮的玉锦荷包般鼓胀胀的、精致非凡的小巧鸽乳。

乳肌回映月芒,焕发着动人的光泽,益发显现出那浑圆有致的娇柔起伏。那是何汐色这辈子见过,最最完美的圆,比墙隙外的满月更耀眼也更美丽。

微冷的空气令肌肤泛起大片娇悚,乳蒂高高翘起,勃挺如小指头,彤艳中透着异常淫靡的诱人褐紫,宛若饱含甜汁的新鲜葡萄;铜钱大小的乳晕更为浅润,是淡细的琥珀蜜色,圆得像是沿钱边描成,无比光滑。他忍不住伸出颤抖的五指,却没有落手的勇气,心中反复天人交战着,任凭时光点滴流逝——但少年从不后悔,在她苏醒前痴痴盯着少女,以致错过了逃命的先机,差点沦为鬼牙众的刀下冤魂。

鱼同休任天门掌教的时间很长,虽无建树,在武林中名望却高;推崇他的人,都说这位“云尽天君”处事圆融,与人为善,其实也就是和稀泥。近二十年前妖刀作乱,百观受害的与未受害的吵作一团,主战主和相持不下,最终各行其是,损伤更重,还折了像“冲霄一剑”魏王存这样的名宿高人,只议不决的鱼同休恐怕要负最大的责任。

战后有些马屁之徒赞他善于保全,也有不豫者讽刺他“韬光养晦”,鱼同休俱都含笑受了,无意辩驳,老着面皮赖在掌教大位上,死活不肯退,直到保了鱼映眉接掌镜庐,才金盆洗手,退隐山林。

应风色在白城山见过老人一回,聊了几句,只能用“如沐春风”四字形容。鱼同休生得玉树临风,年轻时便是东海武林有数的美男子,温文有礼,语声动听,招惹桃花无数,却没有一个愿意跳出来指摘他始乱终弃、毁其名声的,光是这点就教人佩服得不得了。

会在身边摆上这么个纤细姣美的人儿,亦合老人脾性,应风色并不以为她是招摇撞骗之徒,温言笑道:“敢问姑娘高姓大名?彼此合作却不通姓字,多少有些不便,冒昧之处,望祈姑娘见谅。”

少女见他剑眉星目,笑出一口齐整的白牙,拿下银色鬼面后,模样英俊疏朗不说,温文的口吻分外亲切,听着听着俏脸微红,忍着面臊别过头去,唯恐他看出端倪,冷哼道:“我……我叫储之沁。等一下,你叫师叔不就行了?名儿姓的都不必。”才省起“姑娘”二字喊得不对,微蹙刀眉,带上一丝责备的口气。

自称“储之沁”的少女不算黝黑,但比之于鹿希色的玉白、江露橙的乳白,以及言满霜那透着一抹酥红的粉润缟白,浅蜜色的肌肤实在说不上白,但谁都瞧见她言语间颊畔飞上两朵彤云,可见酣热,居然是容易脸红的体质。

龙大方心中不是滋味,自我解嘲:“以师兄的武功人品,储姑娘看上他也不奇怪。”想起江师妹的好处,偷偷拿眼去瞧,只见江露橙似笑非笑,视线却径往鹿希色处投去,似对她的反应饶富兴致。

却听应风色道:“储……莫非是陶夷储氏?原来姑娘与我是同乡啊。”

鳞族五郡之中,陶夷一郡以应、魏两家居首,其余皆未能与之比肩。

储姓乃褚氏的分支,连本家都只能从第三名排起,家门自是比不上应风色。果然储之沁有些下不了台,硬是挤出满面不屑,昂着下巴哼道:“谁与你‘姑娘’?是师叔!都说人在江湖,抬家门有意思么?穷极无聊。”众人心想:“你当然是这么说了,也不想想是谁的门第高。”

鹿希色先前见她割伤应风色,始终冷着一张脸,听她出言不逊,不想让她太好过,盯着少女上前几步,却被应风色挽住。

“通过姓字,便是战友了。”应风色对储之沁一抱拳,居然就撇下了她,转头关心何汐色去了。众人围将上来,介绍新加入的的江言二姝,谁也没理储之沁,仿佛当她空气一般。

储之沁就这么错愕地站在原地,模样有些僵,走也不是,又放不下身段,上前蹭个脸熟,一时间也不知如何是好。

应风色问起先前之事,何小弟口舌不如兄长灵便,说得不清不楚。储之沁本不欲与何汐色相对,竖耳听了半天,实在听不下去,忍不住纠正几句,到后头索性转身接口,反客为主,自顾自地说起来。

“……河上游有座木造的三层塔,像是没有水车的磨坊,周围有几间屋子,约是库房畜栏一类。我醒来就在那儿了,这位何……也是,还有其他三位。”

她们五人走出屋外,没能说上话,鬼牙众就来了。

何汐色扮作县令、储之沁扮女冠,原本就佩着剑,她的另一柄剑却是从身亡的“师侄”腰畔摘下的。两人且战且退,一路逃到缓坡上,见到更多仅着单衣、手无寸铁的使者,还有一座八人抬的花轿,惨烈的屠杀顿时在眼前上演。

“几个黑衣人抬走了花轿,留下来的则把我们逼向桥边,耍着玩似的围战,直到你们过来。”

应风色点了点头。

“是了,你说的木塔,离这儿有多远?欲解使令,料须着落于此。”

储之沁微蹙柳眉,手指雾中。“就在前头,约莫一百步不到,是雾气太浓被遮住了,否则应能瞧见。”何汐色也点头附和:“明明很近的,不晓得为什么一起雾就瞧不见啦。”

应风色心念微动:“那里有多少鬼牙众?”

储之沁轻摇螓首。“不知道。走得匆忙,瞧不真切。”

运古色没好气道:“估计一下你懂不懂?没人问你准数儿,就是做个参考,要不怎知要打呢,还是要逃?”

储之沁抬起瓜子尖儿似的姣美下颔,冷冷道:“你高兴骗自己,随便编个数儿就行,我只说我知道的事。”运古色顿时语塞。

鹿希色一想也对,不禁失笑。“这回是你输啦,运古色。她说得在理。”应风色既不在意,她便不在意。她的男人不会连点油皮都伤不起。

众人都笑起来,储之沁没料到这群人说笑就笑,也不偏帮自己人,与她来的地方大不相同,紧绷已极的警戒心略见和缓,只拉不下脸来与生人言笑,抑住欲扬未扬的嘴角,仍是端着没人搭理的师叔架子,与周遭格格不入。

“你瞧这是个什么章程,‘应师兄’?”

运古色则是另一个看似不同,就结果而论却极其相似的典型,全然不在意他人的目光,讪笑于他浑如一屁,想想也觉妹子言之成理,便不纠结,饶富兴致地转向应风色。“这第三关的玩意没头没脑的,服装打扮我是全看不出门道,专等你花式解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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