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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龙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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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龙舞

小说章节

第一卷 血沉金甲内容简介
第一章 将门虎女,金貂酒易
第二章 迨其扑朔,谓我迷离
第三章 当道狼现,馈子身皮
第四章 鳞罡击淬,玉体酥莹
第五章 牵肠萦心,蒙柳丝密
第六章 元恶诛鉴,虎兕来兮
第七章 擎山何转,有合玉泥
第八章 磔以臞瘦,刑汝刻轹
第二卷 难知如阴内容简介
第九章 鳞龙六姓,潸然眼低
第十章 何事称奇,天阙铜羽
第十一章 谁主英雄,儿女无欺
第十二章 阳岁如炽,行卧烛阴
第十三章 昔与君知,犹按剑起
第十四章 如蛣如虫,湮兮漫兮
第十五章 此生有憾,顾影沉鱼
第十六章 深夏雨雪,花颜羞尽
第十七章 魂灵何唤,长留中阴
第十八章 纵我不往,胡咏子衿
第十九章 秉笔承明,梦外从卿
第二十章 贞功辟恶,法存一心
第二十一章 寒溪此夜,玉乳香沁
第二十二章 余生莫问,夏阳语冰
第二十三章 知其所止,宫墙万仞
第二十四章 以血相易,剑出束命
第二十五章 拳若犀紫,缚以罍金
第二十六章 尝禁幽魔,剑绝伤病
第二十七章 握雪而盟,羲和欲隐
第二十八章 先性后命,明玉映心
第二十九章 但为君故,潺湲至今
第三十章 风雪何至,奇货可居
第三十一章 有情终逝,荏苒光阴
第三十二章 幽穷降界,九渊再临
第三十三章 尔当执锐,玄衣朱裳
第三十四章 何夕院里,又遇序庠
第三十五章 豺祭隼击,偕子翼张
第三十六章 星斜月异,枭首青狼
第三十七章 集矢之的,神其鉴降
第三十八章 紫煌金甲,赠郎妾伤
第三十九章 痴水沧浪,为母则强
第四十章 曾梦忽还,相值惘惘
第四十一章 一念遗尘,取入蓬门
第四十二章 浃欢何缔,永夕飞霪
第四十三章 瞬化雷风,鳌惊海震
第四十四章 补叶清心,身欲见神
第四十五章 无非般若,曼倩离魂
第四十六章 露香霜冷,法借干坤
第四十七章 剑出兰若,鬼骑接亲
第四十八章 凭谁乖离,恐玷徽音
第七卷 四鬼成羊内容简介
第四十九章 欲绾青丝,巧结双平
第五十章 月下独枝,花开镜映
第五十一章 雪蕊吐艳,溯洄舟轻
第五十二章 三击而止,极目畅情
第五十三章 心灯棹影,为伥为伶
第五十四章 岂不食人,一念传声
第五十五章 奁贮血泪,空付幽影
第五十六章 邑池孔海,丑蓄德兴
第八卷 说时依旧内容简介
第五十七章 谁家玉叶,移嫁金枝
第五十八章 愿君长在,此心安失
第五十九章 鳞羽可鉴,惟任使之
第六十章 子胡于归,宜其庵室
第六十一章 更相易夺,云无己知
第六十二章 怵惕成魇,迨今重世
第六十三章 瑶筐不开,无神尽日
第六十四章 累恶成禁,莫如亲至
第九卷 天予我取内容简介
第六十五章 玉霄降艳,睟影临芳
第六十六章 侵淫随理,檀口噙郎
第六十七章 桃夭李越,花蹊欲向
第六十八章 羝羊挂角,此身觉妄
第六十九章 瓜破墙踰,戢羽回翔
第七十章 力终何有,桃红蜜香
第七十一章 后庭人至,月饮红觞
第七十二章 知君俦侣,动若参商
第十卷 贪狼独坐内容简介
第七十三章 影寒形蜕,天火翼阳
第七十四章 污邪满车,击瓯召羊
第七十五章 英雄无觅,行矣当强
第七十六章 云涯非观,君何远飏
第七十七章 百华纵散,玉骨残香
第七十八章 鹿韭初露,雪缘情降
第七十九章 人鬼一线,谁可扶将
第八十章 荫诚不厚,斤斧勿伤
第十一卷 无用之用内容简介
第八十一章 磻谿何钓,血火如封
第八十二章 销得此病,才尽重生
第八十三章 行深似见,泉水沁泠
第八十四章 履其虎尾,咥人之凶
第八十五章 使君入眼,莫谓含情
第八十六章 鳞潜无迹,徘徊忘暝
第八十七章 心澄若冰,欲扫龙庭
第八十八章 是耶非耶,蝶引寻踪
第十二卷 冥王十变内容简介
第八十九章 晚花未落,深径渐迷
第九十章 牝驰风掣,绵乳酥莹
第九十一章 一朝杀却,怨别情亲
第九十二章 蝳蜍衔首,母女同衾
第九十三章 君心侬阅,三色龙漦
第九十四章 双魂易体,相敬如宾
第九十五章 山惊鸟乱,最胜光明
第九十六章 不念昔者,伊余来塈
第十三卷 血骨交融内容简介
第九十七章 视胡若血,小阁藏春
第九十八章 须弥芥子,识海缘生
第九十九章 汲梦身外,骨眼负行
第一百章 开笼听去,此夜别卿
第一百零一章 翻飞下林,落叶秋惊
第一百零二章 舟楫溯水,鬼蜮始兴
第一百零三章 风梅吐艳,以谢玄穹
第一百零四章 挂缨岂惮,落珥不胜
第十四卷 惟玉销明内容简介
第一百零五章 宸极之赐,朔吹泼天
第一百零六章 心流无界,血蝠玉鉴
第一百零七章 藏叶于林,金甲犹雪
第一百零八章 公调鼎鼐,风箫棹月
第一百零九章 鲤沉龙渊,何觅三绝
第一百一十章 水火相憎,鏏在其间
第一百一十一章 禽作人语,利在义先
第一百一十二章 图穷匕现,淬汝锋铣
第十五卷 剑冷霜残内容简介
第一百一十三章 春雨不至,风静啼歇
第一百一十四章 狂宵无明,炼刀锁夜
第一百一十五章 惟思归引,逝鹿犹见
第一百一十六章 闻君亦好,潸然泪霑
第一百一十七章 休论昇沉,蝶册合欢
第一百一十八章 桃花何照,横陈玉鞍
第一百一十九章 许以鸿羽,南月别山
第一百二十章 譬如昨日,白骨红颜
第十六卷 明日天涯内容简介
第一百二十一章 魔剑铓血,极杀无虐
第一百二十二章 连环可碎,言笑自移
第一百二十三章 倩君谱纂,莫测兵机
第一百二十四章 穴狸闻斗,将薜作衣
第一百二十五章 浮生相救,寒盟不弃
第一百二十六章 迢递咫尺,宝刀殷勤
第一百二十七章 魂留命去,奉玄幽影
第一百二十八章 名岂凌云,入局一奕
第一百二十九章 惟求匣剑,愧负山荆
第一百三十章 明敕付尔,视我如生
第一百三十一章 祸劫暗覆,折羽潜鳞
第一百三十二章 红颜何寄,永志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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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龙舞
作者:默默猴
第六十三章 瑶筐不开,无神尽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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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风色终于明白,那幅刺青的熟悉感何来。

降界中伴着他出生入死的臂甲,俨然就是啣蛇怪鸟的化形,尤其眼上那双分岔的云纹怪眉,以及手背三截铲嘴似的开阖护甲,生动还原了图中头大如斗的诡异禽类,遑论展开的翼盾,只是将图上的翼展调整了方向角度而已。

鹿希色初见图样时曾觉眼熟,但此前她并未见过刺青,印象亦是来自臂甲。

关窍一经打通,许多细微的线索便自行贯串,忽地明朗起来:运行点数、藏有匕首等各种工具的钢筒以“运日”为名,这是鸩鸟中雄鸟的古称。相传鸩形似鹰,大如鹗,以毒蛇为食,故鸩羽为世间剧毒,雄称“运日”,雌称“阴谐”;刺青啣著青蛇,描摹的正是传说中的毒鸟——鸩。

本朝顺庆爷挥军平南时,应风色不过一拖着鼻涕、穿犊鼻裤乱跑的娃儿,梁鍞兵败身死那会儿,他都还没上龙庭山。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朝野无不避谈,以致青年竟未听过“破魂甲”三字。

但一切都串上了,铁鹞庄就是羽羊神留给他的信息。

洛雪晴对“破魂甲”所知仅限字面,没法提供更多线索;母亲避的是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但少女钜细靡遗的琐碎记忆仍有用处。应风色问了连云社,洛雪晴知道得虽不多,起码数得出哪十三位。

十三神龙,首三位皆是年逾耳顺的名宿,说穿了就是盟社的牌匾,老英雄宴饮聚会话话当年可也,再插手盟社之事,未免太过劳碌。

众所周知,乔归泉才是连云社的顶梁柱,而洛乘天在社里排行第五,地位仅次乔四,武功更是其中佼佼,镇海镖局于湖阴、湖阳地界的九镖唯他马首是瞻,手下等若有几千号人,影响力绝不在乔四爷之下。霍铁衫较洛乘天年长,但入社晚于洛总镖头,排到第十一把交椅,多少也跟身份地位有关。

“但爹不喜欢乔四爷,说他逾越本分,恋栈旧时权位,是不自量力。”洛雪晴又道。(看精彩成人小说上《小黄书》:https://xchina.store)

江露橙美眸圆瞠:“谁不喜欢乔四爷?你别瞎说。师父说乔四爷轻财好义,慷慨大方,散尽家财也要结交天下英雄好汉,乃是当世的豪杰,师丈也说乔四爷人面极广的。”

储之沁取笑:“乔四爷是送你簪子手镯了,教你这般替他说话?”

“不是簪子,也不是手镯,是这个。”

江露橙嘻嘻笑着,随手从右鬟丫取下一朵金花,摊在手掌心里。储之沁偎着她雪润的圆肩凑近一瞧,见不是普通的掐丝金饰,镂空的花瓣里镶有莹润温腻、透着丝丝红理的珠贝之属,很难说是绯红抑或浅红,似乎随光线角度的变化不断易改,居然是上好的红珊瑚。

花心处一点血艳,宛若紫霞葡酒,深不见底,嵌在金丝间甚不易辨别,细瞧才发现非是染色的琉璃,而是货真价实的鸽血红宝。

江露橙的双鬟丫上粗粗一数也有五六朵金花,虽说忒小的玩意肯定是淘汰下来的边角料儿,难以珠宝目之,毕竟原石价值连城,这份化腐朽为神奇的镶琢技艺料亦不赀。

储之沁长年侍奉鱼休同,也是见过好东西的,哇的一声细细摩挲,爱不释手。

“送这等贵重礼物,莫不是想让你给他做小?”

江露橙一把夺回,笑骂:“呸呸,你才做小!”双颊晕红,却不是很讨厌的样子。乔四爷若有此意,她便就此答应了也说不定。

“乔四爷送过你礼物么?”应风色问洛雪晴。

洛雪晴摇头。“爹不收银两和太贵重的礼物,说是以身作则,免得局子里的镖师私下索贿。家中收过最贵的礼……我记得是一整只的郧州火腿,煲汤滋味很鲜。鸡鸭蔬果爹也收,庄稼人回礼多半送这个。”

众人齐齐转头,八只眼睛盯着江露橙。“是……是师父让我收的啊,又不是我硬讨。”江露橙急得小手乱摇,慌忙撇清。

应风色与鹿希色对望一眼,心下雪亮。

看来想把镇海镖局和铁鹞庄拉在一起的,正是乔归泉,而洛府被撬动的那块墙角砖,定是洛夫人陆筠曼无疑了。东镇新到,乔归泉以退为进,躲回民间用白身策动旧僚;想干什么应风色说不好,但不管要干什么,帮手肯定是越多越好。

乔归泉不替自己的儿子求亲,是因为不想他和洛乘天的关系为人所觉,说明在台面上,两人最起码是分庭抗礼,不被视为党羽的。维持着这样的假象,对欺敌十分有利;但若是洛乘天坚拒合作,岂可留剑与敌,就不得不考虑除掉这个潜在的对手了。

——洛乘天若非死于偶发的热毒之症,有无可能是绕进了这个死局里?

按这个思路,陆筠曼躲的则又未必是杜妆怜。三年前洛雪晴才十三岁,陆筠曼便急切切想与铁鹞庄结亲,借此攀上乔归泉的关系,反逼得丈夫划清界线,提早与乔四割蓆。如今丈夫一死,连云社全入乔四爷彀中,母女俩如同俎上鱼肉,不跑难道要任人宰割么?

“不,这还不是最怪的。”

迎著船头夜风,鹿希色把弄著舷侧的灯笼,随口说道。

有点顽皮、散漫又浑不着意的模样,令应风色想起当晚女郎置身于漫天萤火虫之间,还有带着乡音的“亮火虫”语声。洛雪晴、储之沁、满霜……少女们各有各的好,美貌无不令人动心,但在他心里,恁谁也比不上这样的鹿希色。

他们在无乘庵住了一晚,翌日才与四女作别,回头结了客栈房钱、寄存马匹,改走水路前往湖阴。

四女在第二轮的降界中,仅言满霜突破两千大关,得到晋升的翻倍奖励,换了一杆可拆作三截的丈二蛇矛、一条流星索,以及一袭软质硬衬,既有蚕丝衣的柔软易于活动,关节要害又有质地轻坚的半透晶甲保护,通体暗红,似能透光,有个好听的名儿,叫“玉骨冰肌透红纱”;价值三千点,正是三选一的绝品。

应风色在兑换之间时,一眼就看中了它,可惜这件“玉骨冰肌透红纱”是女子的身形尺寸,还特别娇小,鹿希色的身量怕都挤不进去,应风色扼腕不已,由是更坚定了兑换秘笈的决心。没想到教满霜给换了去,青年不禁暗赞她的眼光魄力。

护甲并非只为保命,而是降低进取时的风险。

在降界,根本没法只靠躲避求存,想要活着离开,就必须尽力解令,越想逃的人越容易死。防护对一往无前的人才有意义;能够看出这点的言满霜,应风色认为她是足够出色的玩家。

仅次于言满霜的,居然是江露橙,多少是托了从首关就一直当“应师兄”拖油瓶的福,虽然击杀数、捡拾数,乃至于挑战守关者的表现都平平无奇,还是差点就破了两千。

与之相反的悲情例子,则是排在她后头的小师叔。

储之沁的点数全靠击杀而来,各级鬼牙众无不杀好杀满,围攻守关者也挣了不少。若能以首关为起点的话,两千应是不致成为其门槛。

洛雪晴理所当然地垫底,但因为她几乎什么也没换,反而是所有人之中持点最多的。有趣的是:包括言满霜在内,四女都换了《天予神功》,应风色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时还挨了白眼:“这么便宜,怎不换来瞧瞧?”

湖阴距离东溪县,舟行顺利的话需要整整一日一夜,万一转运稍有差池,两日是很正常的旅途预估,从这点来看,陆筠曼又似乎逃得不够远……难道鹿希色所说“还有更奇怪的事”,指的是这个?

“你不觉得,陆筠曼应付仇家的法子有点怪么?”

“什么意思?”女郎的思绪太跳,没头没脑的,应风色一下子跟不上。

“仇家若武功高强,对付它就得找个武功更高的靠山;若是官府中人,就找个更大的官来压着……陆筠曼攀这门亲事的时候,洛总镖头正如日中天,所以她心目中的敌人,须得洛乘天与乔归泉联手才对付得了,否则何必牺牲女儿,又惹丈夫不快?”

洛乘天身兼两湖镇海镖局九大分局的总座,手底下镖师数千,其中不乏名门好手,他自己便以刀法著称,号称“湖阴湖阳快刀第一”。杜妆怜的武功剑法确实不是这个级数,但就算是她,也不能明目张胆冲到镖局乱砍一气,里头多有七大派内外弟子,随便死哪个都难善了。

而乔归泉的武功姑且不论,其背后是精兵数万的两湖大营,以及其他关系盘根错节的军中同僚;乔四爷明著挑上的对手,是新任的镇东将军,人称“央土大战最后一颗将星”的慕容柔慕容大人,要让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白脸后生在东海无处立足,夹着尾巴一路哭回平望都去。

杜妆怜再厉害也就是一个人,不是这种量级的对手。陆筠曼到底在怕什么?

应风色没往这头想过,沉吟片刻,忽然一笑。

“还有别的解释。”青年耸耸肩。“可能是这位陆师叔特别贪财,洛乘天洁身自好,没点油水可捞,她才想拿女儿换富贵。”

女郎喃喃道:“这样洛雪晴就太可怜了。总觉她那没有血缘的爹,反而比较疼爱她似,这陆师叔实在不咋的。”应风色与她并肩吹风,轻握著女郎凉滑的玉手:“总会有这种父母的,既不能挑,也只能避远些。”两人便不再说话。

陆筠曼不知有甚毛病,女儿也好,徒弟也罢,都不敢放她一个人。四姝既与应风色等结成同盟,分享心中秘密,情感的连结似也更趋紧密,储之沁问了半天,才知把江露橙放在观心庵是陆筠曼坚持,大抵是她少年时曾住,觉得那地方安全,并非有意遗弃;送往庵里的份子钱就没断过,洛雪晴每回外出,也多拿这当借口。

众人好说歹说,终于劝得洛雪晴点头答应,带江露橙回去见母亲。倒是江露橙知道自己不是被师父抛弃之后,却不急着见了,对众人笑道:“我师父的脾气你们不晓得,闹起来才叫一个……先让雪晴回去问问罢,就说我想师父了,每晚都哭。师父让我回去,我就回去。”这会儿肯叫“雪晴”了。

储之沁冷笑:“你师父看着你长大的,最好能信。”江露橙拍拍她的肩膀,老气横秋道:“那是你不认识我师父。她就是信。”储之沁哑口无言。

无乘庵做为九渊使者现实的第二基地,算是定下来了。应风色教洛雪晴打点母亲,仍以养济院为幌子,让江露橙至无乘庵,与言满霜互相照应,仇家若寻到观心庵,便让竹帚少女前来通风报信。

鱼休同于莫婷那厢疗养期间,储之沁也一并住到无乘庵里。长远来说,陆筠曼若能与洛雪晴同来,不管仇家是谁,皆无从查到惟明师太与言满霜处,线索就此中断,可保安泰无虞。言满霜自作主张答应下来,反正邸院宽敞,不缺空房,只等洛雪晴回去劝说母亲。

应鹿二人离开东溪县时,她们已是一支隐然成形、能相互掩护支援的小队了:储之沁发号施令,言满霜提供武力,江露橙应变灵活,洛雪晴能把事情按部就班做好,不用担心有什么遗漏。

肯定需要更多的磨合,她们才能真正成熟,彼此间起到截长补短的作用,但要比当初的奇宫小队更团结,也更明白降界之险。如果是这支小队的话,或许唐奇色师兄和蔚佳色就不用死了——应风色心想。

◇◇◇

抵达湖阴的时间,比预期中多了一天。

各地的水陆码头无不严密盘查,关隘、舟岸等大排长龙,官差一一对过关条文牒后,始得放行,还见有全副武装的甲士巡逻,气氛诡谲。东海交通发达,通关的手续以简便著称,如此反常,难免怨声载道。

但官兵连鼓譟都不能忍,拉下几个抗议声大的,恶狠狠地上了夯枷镣铐,拿贼似的拖走,那些人呼告求饶也来不及了。“官爷,那些人……是什么罪名啊?”有好事者忍不住问。

“是奸细,是江洋大盗的同伙!”

官兵没好气道,睁著血丝密布的黄浊眼瞳,糜绽的嘴角溢着呼噜噜的灰沫子,连刀带鞘朝众人一比,撞得鞘上铜件格格作响。“官爷几天几夜没睡了,瞧你们个个都像贼!哪个作死的再来囉唣,正好拿下审一审,不止贼伙,管教你把祖宗十八代全供出来,替大伙儿省省事!”众人才不敢再说。

所幸应风色衣着精洁,相貌俊雅,又带着美貌侍婢,夺人以声,牒文上的“陶夷应氏”更是能活活压死人,官差倒没敢太过刁难。

铁鹞庄在湖阴城外北郊,一个叫天瑶镇的地方,庄名“铁鹞”疑似为天瑶二字转音。湖阴湖阳隔断肠湖遥遥相对,当中有赤水流经,水路阡陌纵横;天瑶镇夹在天瑶、天筐两座矮山丘陵之间,是两湖一带少数没有天然或人工河道经过之处,所幸陆路离两湖城乃至周边县城都不远,形成一种微妙的遗世之感。

远在金貔朝之前,此地曾掘出少量的金、铜矿脉,山中溪涧有淘出瓜子金的记录,但矿床实属浅薄,花了偌大气力掘的坑井,出金仅占极少的比例,多是不值钱的黄铜褐铁,霎时兴起的城镇也就霎时隐没,走不了的人在此散叶开枝,而成如今的模样。

两湖城间就没有穷镇,比起龙庭山周遭,天瑶实在不能说是破落萧条,淘金时期所建的克难寮舍早已随风化散,砖石砌起的连绵屋舍才能撑过五百年的岁月,在绵绵细雨间静静伫立。

和沿途水路城镇的喧嚣不同,天瑶镇给应风色的第一印象就是安静,与水的关连仅止于湿润的空气。这里没有川流不息的水道舟行,没有河涛拍岸的哗哗响,连雨都不是淅沥沥坠打屋簷,而是如毛轻渗,润物无声。

铁鹞庄还要再往里走,比起镇区,更接近荒废了几百年的老矿井,那是连樵夫或猎户都不去的地方。尽管如今林木扶疏,还有几座接着山涧形成的小湖泊,很难想像整个山头曾是光秃秃一片,崖壁满是人工凿出的洞穴,宛若挖开的疔疮。

“这两座山里,已经没有神了。”镇上的老人对应风色说。“五百年前开山之际,矿工打死两条宝珠蛇,一青一紫,浑身银点斑斓,像星辰一样。那一双是瑶筐神,管天瑶山和天筐山的。”

而霍铁衫来到无神之地兴建庄子,肯定不是为了积德行善。

往铁鹞庄的路上,应风色看到很多被暴力拆除的工事痕迹,残留的粗大木基依稀能辨出是箭垛或防马栅,这也佐证了从镇民处打听到的消息。

霍铁衫到此十多年,贼寇劫掠的传闻就没断过,有远有近,四散而出……除了天瑶镇。

这个山脚下的小镇不曾被来去无踪的马贼洗劫,相反的,霍家向镇民购买石材木料,雇用匠役,建造院邸,订购此间从无需求、以致没进过货的各种奢侈品;安静了几百年的小镇沸滚起来,开始有人往外头做买卖,引进更多货物,收受了霍家银两的镇民总得把钱花出去。还有霍家那些个疤面纹身的粗豪庄客,永远都需要女人,巧取豪夺久了,渐有妇人愿意卖,酒水声娱的生意也比过去好——没有人问霍家的财富是怎么来的。只要不追问真相,忍受霍家人偶尔的骚扰侵凌,天瑶镇就能平安下去,日渐富起,不用担心夜里有马贼杀进村落,恣意奸淫掳掠,纵火将家乡烧成白地。

东海是有王法的,在两湖赤水流域的王法叫雷彪。他是赤炼堂的赤水转运使,凡赤水流经东海之地,以断肠湖为中心轴幅而出的这一片,都是这人说了算,连臬台司衙门也得卖面子。

雷彪在“连云社十三神龙”排行第二,乔归泉引荐霍铁衫入盟社时,是雷彪做的保人,护持霍铁衫强渡关山,“吞肝啄残”从此改头换面,凭借著连云社的偌大名声,混成了大城湖阴的仕绅。

至于马贼烧杀的总是雷彪的对头,又或不按时、按数缴纳规费的顽愚乡里,保不齐只是巧合而已。连老天都站在赤水转运使这边,只要不与雷彪背道而驰,上苍总会为其免去兵祸。

这帮贼寇进退如电,不留痕迹,挑选对象和挑事的范围也极富技巧,手段虽凶残,却能将范围控制在数十户以内,所杀不过百余口,一把火烧完之后,官差多半以物损处置,上报说百姓逃散云云,后续便不用再查。

所歼若是帮会,多是与七大派扯不上关系的零散势力,衙门连介入都懒,反正武林中人自有区处,不扰百姓营生,胥吏乐得眼不见为净。

事情是在两年多前,突然急转直下的。

霍铁衫有四子,以甲山、乙山、丙山、丁山为名,算上他自个儿,镇民私下以“霍家五山”呼之,既畏惧又轻蔑。霍甲山随父亲长住湖阴,自此养成了出入风月场所的习惯,渐渐有点富家公子的模样,不再是大半年前穿着虎皮袄子上镇远镖局提亲的痞子。霍家在城内四处置产,眼看是打算落地生根,不再回天瑶山里的贼窝了。

一日,霍家父子匆匆赶回,急发响箭火号,召回党徒,闭起铁鹞庄五重砦门,遣人下山传话:即日起,镇上严禁供外人投宿、饮食,乃至车马衣裘等,违者即与铁鹞庄为敌,后果自负。举镇譁然。

霍铁衫可不是被吓大的,慌乱必有原因,天瑶镇很快便收到了风声。

——雷彪死了。

赤炼堂对外宣称是急病,但有人说是总瓢把子“裂甲风霆”雷万凛下的手,逮到机会铲除了对他不甚恭顺、背地里动作频频叛意昭然,双方嫌隙已深的亲叔叔雷彪。

雷彪并未料到自己会死。赤炼堂号称“东海第一大帮会”,到了这等规模,除掉一两名首脑无法瓦解派系,只会引来反扑,终至不可收拾。

岂料赤炼堂风平浪静,无人挺身为雷彪说话,仿佛他死得恰如其份。证诸之后的大半年里,关于雷彪的种种臭史在市井间风传,直是十恶不赦,万死莫赎,一时连孺子老妪都知有报应,可见总瓢把子绸缪既久,动手前早已打点妥适,连“善恶到头终有报”的脚本都写好了,无怪乎一马平川,拾掇得干净俐落。

霍铁衫魂飞魄散,觉得下一个便要轮到自己,连夜赶回铁鹞庄坚壁清野,并飞鸽传书请人疏通,以免遭赤炼堂的内斗牵连,如蝼蚁般被巨人不经意间碾碎,死得不明不白。

乔归泉是否曾为他捭阖纵横,已不可考,毕竟铁鹞庄只守了一夜,恁乔四爷神通广大,忒短的时间内,怕什么也来不及做。

翌晨,铜墙铁壁般的铁鹞庄五重砦门大开,放出被掳劫的众多女子——多数是外地人——管事面色灰败,勉强到镇上募工,要拆掉庄内外所有望塔、箭垛、栅墙等,才知昨夜里所有庄客家丁一哄而散。问他何以如此,死也不敢说,抖得摇筛也似。

工事拆完,改填护墙沟渠,接着运出一车车的兵器到打铁舖,一家伙熔了,浇于舖外石板地,堆出一座熔渣山来,这又过了几天。

镇民谣传,废矿井那厢的老林有鬼嚎,无人敢近。及至壮丁回来,成群结队抄火把棍棒一探究竟,赫见林间吊著十几个赤条条的人,有的折手断腿,多数被割去阳物,灼以烙铁,竟是铁鹞庄的党徒中最凶恶的一群。

几人被认出曾奸污镇上妇女,队伍里不乏受害女子的亲友,本应上前一阵乱棍打死,但林间吊人的场景太诡异,惨遭肉刑的恶徒连日来滴水粒米未进,早已奄奄一息,然而被吊著全身气血阻滞,痛苦难以形容,且随着意识不清或被放大集中,所有人都在哀嚎,尽管嘶薄低哑,却持续不断。

这远远超过了他们在善书或寺庙壁绘里,所见过的一切炼狱图像,是活生生的恶鬼狱。让恶徒得以解脱,似乎便宜了他们,况且也没人想踏进炼狱一步。壮丁们默默掉头离开,日后有好事之人接近窥视,却什么也没见着。

有人绘声绘色地说,当时在林间曾见霍家的儿子被缚于树干,强迫他看着或听着似的,扭曲灰败的面孔已无神智,认不出是哪个,以年纪推断,不是霍丙山就是霍丁山,然而事后一样杳无踪迹,也不知是真是假。

就这样,如同松脱口牙的毒蛇,铁鹞庄一夕之间,“放”开了天瑶镇。

再没有人到铺子里强收月敬,没有穷奢极欲一掷千金,没有骚扰侵凌,没有雇佣驱策……镇上没人再见过“霍家五山”,铁鹞庄外的草木藤蔓越发蓊郁,只是没人走将出来。

仅仅两年间,天瑶镇就恢复了原本的静谧。那些因霍家到来变得浮躁,却未随霍家沉寂而调整适应的人们,最终也离开家乡,十数年如微尘泡沫,终究不抵五百年的雨雾淘洗,脓头一经剔除,始知山石依旧,静待下一个五百年过去。

“是因为……被降界逮走了么?”

站在挂满爬墙虎的门簷下,鹿希色仰望着“铁鹞庄”的匾额,喃喃自语道。

虽然还没入庄,也看得出此地久无人烟。镇民以为霍家隐居避世,殊不知广厦大院早已成了鬼域,山林侵入人造的屋墙里,仿佛能听见被残忍断首的天瑶山神一吐怨气的尖啸嘶鸣。

“两年太久了。鬼牙众这般折腾法,再硬朗的活人都撑不了半年,虽然不排除羽羊神将他们囚禁了年余,直到最近才改造成那副鬼样——”应风色边回忆著黑山老妖强壮的肩臂肌肉,又像要驱散脑海中的尸体死状似的甩甩头,吐出一口长气。“不知道,我总觉得不是这样。若我是羽羊神就不会这样。”

雷彪之死,在当时可是轰动东海的大事,向来被认为以地域派系分治为主的赤炼堂定于一尊,雷万凛的声势至此攀上巅顶,本应相互制衡的五大转运使俱都臣服于总瓢把子麾下,天下再无帮会能与之抗衡,“裂甲风霆”雷万凛就是实质上的东海武林第一人。

此事奇宫自然关心,但应风色万料不到,雷彪的死牵连着铁鹞庄,更无法预知数年后自己也卷入其中,不得不替羽羊神走一遭。

一夜间放倒铁鹞庄,以及割去阳物与吊人的残忍手段,听起来很像是总瓢把子的私兵“指纵鹰”所为。但指纵鹰是不留活口的,就算来如迅雷不及掩耳,一旦完成任务,必定张扬留记,以尸示众,好让世人明白违抗总瓢把子的下场。这是刽子手的存在意义,悄然遁去,又全不像是指纵鹰。

雷万凛近年极少露面,如同消失一般,但招惹赤炼堂实属不智,或许这才是羽羊神意图假手他人的原因。应风色开始评估起“掉头离开”的选项——惹上赤炼堂的麻烦程度,远远凌驾于羽羊神的恶意报复。

庄子从外头看大得很,丝毫说不上华美,像石砌的堡砦多过园林别墅。墙高而表面折曲,这是为了防御礟石所采取的设计。

紧闭的乌木大门看来十分厚重,应风色毫不怀疑它能抵挡冲车的撞击。

铁鹞庄的庄门作金柱门式,本身就像半幢屋宇,进深特别大,足有七八尺长,门进两侧的框槛之上,有类似漏窗的狭长空隙,若外敌抬巨木冲撞庄门,便能从空隙间射箭、倒滚油,乃至伸出长枪戳刺,以保大门不被攻破。

从门缝和门框的完整度推断,门后的横栓肯定是闩上的,不管霍铁衫是怎么离开这里,总之并未通过这两扇门。

看一眼就走,应风色对自己说。只消在院墙之内看到赤炼堂的火焰号记,二话不说,立即走人。便只沾到掉出鹰喙的肉屑,也会成为老鹰的敌人,猛禽的猎物绝不容染指。

高墙一侧的爬墙虎有明显的凋萎,霍家父子必是从此处被人越墙拖出,以致压断藤蔓茎叶。他与鹿希色对望一眼,正欲跃上墙头,蓦听身后一人长笑道:“光天化日偷荒宅,实在不是条门路。我能不能就当二位,是专程来毁迹灭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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