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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龙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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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龙舞

小说章节

第一卷 血沉金甲内容简介
第一章 将门虎女,金貂酒易
第二章 迨其扑朔,谓我迷离
第三章 当道狼现,馈子身皮
第四章 鳞罡击淬,玉体酥莹
第五章 牵肠萦心,蒙柳丝密
第六章 元恶诛鉴,虎兕来兮
第七章 擎山何转,有合玉泥
第八章 磔以臞瘦,刑汝刻轹
第二卷 难知如阴内容简介
第九章 鳞龙六姓,潸然眼低
第十章 何事称奇,天阙铜羽
第十一章 谁主英雄,儿女无欺
第十二章 阳岁如炽,行卧烛阴
第十三章 昔与君知,犹按剑起
第十四章 如蛣如虫,湮兮漫兮
第十五章 此生有憾,顾影沉鱼
第十六章 深夏雨雪,花颜羞尽
第十七章 魂灵何唤,长留中阴
第十八章 纵我不往,胡咏子衿
第十九章 秉笔承明,梦外从卿
第二十章 贞功辟恶,法存一心
第二十一章 寒溪此夜,玉乳香沁
第二十二章 余生莫问,夏阳语冰
第二十三章 知其所止,宫墙万仞
第二十四章 以血相易,剑出束命
第二十五章 拳若犀紫,缚以罍金
第二十六章 尝禁幽魔,剑绝伤病
第二十七章 握雪而盟,羲和欲隐
第二十八章 先性后命,明玉映心
第二十九章 但为君故,潺湲至今
第三十章 风雪何至,奇货可居
第三十一章 有情终逝,荏苒光阴
第三十二章 幽穷降界,九渊再临
第三十三章 尔当执锐,玄衣朱裳
第三十四章 何夕院里,又遇序庠
第三十五章 豺祭隼击,偕子翼张
第三十六章 星斜月异,枭首青狼
第三十七章 集矢之的,神其鉴降
第三十八章 紫煌金甲,赠郎妾伤
第三十九章 痴水沧浪,为母则强
第四十章 曾梦忽还,相值惘惘
第四十一章 一念遗尘,取入蓬门
第四十二章 浃欢何缔,永夕飞霪
第四十三章 瞬化雷风,鳌惊海震
第四十四章 补叶清心,身欲见神
第四十五章 无非般若,曼倩离魂
第四十六章 露香霜冷,法借干坤
第四十七章 剑出兰若,鬼骑接亲
第四十八章 凭谁乖离,恐玷徽音
第七卷 四鬼成羊内容简介
第四十九章 欲绾青丝,巧结双平
第五十章 月下独枝,花开镜映
第五十一章 雪蕊吐艳,溯洄舟轻
第五十二章 三击而止,极目畅情
第五十三章 心灯棹影,为伥为伶
第五十四章 岂不食人,一念传声
第五十五章 奁贮血泪,空付幽影
第五十六章 邑池孔海,丑蓄德兴
第八卷 说时依旧内容简介
第五十七章 谁家玉叶,移嫁金枝
第五十八章 愿君长在,此心安失
第五十九章 鳞羽可鉴,惟任使之
第六十章 子胡于归,宜其庵室
第六十一章 更相易夺,云无己知
第六十二章 怵惕成魇,迨今重世
第六十三章 瑶筐不开,无神尽日
第六十四章 累恶成禁,莫如亲至
第九卷 天予我取内容简介
第六十五章 玉霄降艳,睟影临芳
第六十六章 侵淫随理,檀口噙郎
第六十七章 桃夭李越,花蹊欲向
第六十八章 羝羊挂角,此身觉妄
第六十九章 瓜破墙踰,戢羽回翔
第七十章 力终何有,桃红蜜香
第七十一章 后庭人至,月饮红觞
第七十二章 知君俦侣,动若参商
第十卷 贪狼独坐内容简介
第七十三章 影寒形蜕,天火翼阳
第七十四章 污邪满车,击瓯召羊
第七十五章 英雄无觅,行矣当强
第七十六章 云涯非观,君何远飏
第七十七章 百华纵散,玉骨残香
第七十八章 鹿韭初露,雪缘情降
第七十九章 人鬼一线,谁可扶将
第八十章 荫诚不厚,斤斧勿伤
第十一卷 无用之用内容简介
第八十一章 磻谿何钓,血火如封
第八十二章 销得此病,才尽重生
第八十三章 行深似见,泉水沁泠
第八十四章 履其虎尾,咥人之凶
第八十五章 使君入眼,莫谓含情
第八十六章 鳞潜无迹,徘徊忘暝
第八十七章 心澄若冰,欲扫龙庭
第八十八章 是耶非耶,蝶引寻踪
第十二卷 冥王十变内容简介
第八十九章 晚花未落,深径渐迷
第九十章 牝驰风掣,绵乳酥莹
第九十一章 一朝杀却,怨别情亲
第九十二章 蝳蜍衔首,母女同衾
第九十三章 君心侬阅,三色龙漦
第九十四章 双魂易体,相敬如宾
第九十五章 山惊鸟乱,最胜光明
第九十六章 不念昔者,伊余来塈
第十三卷 血骨交融内容简介
第九十七章 视胡若血,小阁藏春
第九十八章 须弥芥子,识海缘生
第九十九章 汲梦身外,骨眼负行
第一百章 开笼听去,此夜别卿
第一百零一章 翻飞下林,落叶秋惊
第一百零二章 舟楫溯水,鬼蜮始兴
第一百零三章 风梅吐艳,以谢玄穹
第一百零四章 挂缨岂惮,落珥不胜
第十四卷 惟玉销明内容简介
第一百零五章 宸极之赐,朔吹泼天
第一百零六章 心流无界,血蝠玉鉴
第一百零七章 藏叶于林,金甲犹雪
第一百零八章 公调鼎鼐,风箫棹月
第一百零九章 鲤沉龙渊,何觅三绝
第一百一十章 水火相憎,鏏在其间
第一百一十一章 禽作人语,利在义先
第一百一十二章 图穷匕现,淬汝锋铣
第十五卷 剑冷霜残内容简介
第一百一十三章 春雨不至,风静啼歇
第一百一十四章 狂宵无明,炼刀锁夜
第一百一十五章 惟思归引,逝鹿犹见
第一百一十六章 闻君亦好,潸然泪霑
第一百一十七章 休论昇沉,蝶册合欢
第一百一十八章 桃花何照,横陈玉鞍
第一百一十九章 许以鸿羽,南月别山
第一百二十章 譬如昨日,白骨红颜
第十六卷 明日天涯内容简介
第一百二十一章 魔剑铓血,极杀无虐
第一百二十二章 连环可碎,言笑自移
第一百二十三章 倩君谱纂,莫测兵机
第一百二十四章 穴狸闻斗,将薜作衣
第一百二十五章 浮生相救,寒盟不弃
第一百二十六章 迢递咫尺,宝刀殷勤
第一百二十七章 魂留命去,奉玄幽影
第一百二十八章 名岂凌云,入局一奕
第一百二十九章 惟求匣剑,愧负山荆
第一百三十章 明敕付尔,视我如生
第一百三十一章 祸劫暗覆,折羽潜鳞
第一百三十二章 红颜何寄,永志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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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龙舞
作者:默默猴
第八十七章 心澄若冰,欲扫龙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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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风色悚然一惊。

虽说对“降界续办否”,羽羊神并未正面答复,但连其他三位羽羊神都被迫在“现实”中分胜负,对照今夜这轮鱼死网破的氛围,往后恐难再有降界。

没有了将奇宫诸人运出龙庭山的必要,羽羊神又无意再纠结潜鳞社,冰无叶于他,岂非失去利用的价值?

果然冰无叶安静片刻,才点头道:“原来今夜有逼命之危的不是竹虎辵兔,而是我。”羽羊神笑道:“所以说,你的解释很重要。虽然木字部也就剩我俩了,姑念同门之谊,似应相亲相爱为好,可咱们是血甲门啊,相爱相杀更合适。”

——血甲门!

冰无叶……竟是血甲门之人!

这……怎么可能?应风色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魏无音那厮名不符实,错信奸人是毫不意外,但“四灵之首”应无用乃奇宫四百年来绝无仅有的英主,武功智谋冠绝天下,诸脉皆服;冰无叶是少数经他认可的至交知己,岂能是武林至恶血甲门的暗桩?

(这、这定是弄错了,或有什么隐情……)他没有为冰无叶盲目辩护的必要,他甚至不喜欢这人。但此事关乎应无用识人之明,打击的是他最崇拜,也是自有指剑奇宫以来、最受阳山九脉推崇的宫主,损伤的是鳞族的无上骄傲,唯有此节应风色无法接受。

“我不是血甲门人,你才是。”(看精彩成人小说上《小黄书》:https://xchina.store)

幸冰无叶毫不动摇,语气虽是轻描淡写,却无半分犹豫,几令青年忘记身处险境,鼓掌为他喝起采来。“我乃幽明峪之人,五岁上山至今,从无一刻不是奇宫弟子。你不过是拿我杀了萧寒垒的证据,威胁我就范罢了,再说上一千遍一万遍,也没法改变这个事实。”

(果然是这样!)虽说“杀了萧寒垒”听来也极不妙,但冰无叶这番说词掷地有声,应风色也就先不计较他何以对名义上的师父下毒手。毕竟烂师父多了去,其中说不定也有该死的。

却听羽羊神笑道:“你双亲俱是我血甲门木字部的传人,你名儿里的‘叶’字嵌有一木,恰是证明。可惜他二人遵从祖制,相互残杀而死,没半个能活下来对你说明来历,传授本门精神,致使落叶离根,也是无能得紧了,死也不冤。

“萧寒垒虽是土字部派入奇宫的暗桩,可惜资质太差,斗不过何物非那老王八蛋,约莫是想把你弄进去,将来两代联手,合斗一名垂垂老矣耄耋之人,夺回大权指日可待。料不到你小子可太会玩,搞捞什子无垢天女的,骚得不得了,还独力干掉了何物非,越看越讨厌,才把你和谢寒竞骗到栖亡谷,除掉两枚眼中钉。”

应风色听得心惊肉跳,微一思量,果然萧寒垒的“垒”字嵌得有土,羽羊神所说的木字部、土字部,似已此为号记。寒字辈不比无字辈,整整一代都没能掌握权柄,被血甲门渗透的可能性确实是高过精英辈出的无字辈。

只听冰无叶接口:“当日蒙你搭救,我是十分感激的,也遵守约定未向任何人透露,不料多年之后,会被当作把柄来要胁。我不奢望邪派七玄讲什么江湖道义,但血甲门的品味格局就你这样,我一生都不会是血甲门人。”

羽羊神笑道:“你这就跳过了我把土字部的研究材料和器械交给你,让你尽情钻研,全无藏私的好意,还说不是血甲之传?本门奶大的都不敢忒没良心。

“痛快承认不好么?世间碌碌,于你我眼中不过肉块而已,饥餐饱娱,除此无他,指剑奇宫弟子可不能这么活。还是你被独孤寂打残,成了半个废人后,才想到行善积德,从现世预支一份好报?

“哎,都说了让你解释,怎都是我再发牢骚?辰光有限,若不能好生说服我,今夜,水豕怕是要头一个退出游戏啦。”

(糟糕!这……这该怎么办才好?)应风色不由得替冰无叶担心起来。诸长老中,魏无音是对冰无叶武功恢复的程度,掌握最清楚的一个,虽未向应风色透露口风,从他每回探望过冰无叶的脸色也能猜到不甚乐观。是以鹿希色尽管忌惮“主人”,应风色一向不怎么担心。

如今想来,给竹虎、辵兔的那两封蜡书,其真正的目的是要支开二人,以免灭口时横生枝节,乃至走脱了冰无叶。

冰无叶却十分从容,淡淡说道:“我没什么好解释的,你杀了燕无楼,就得自负后果,旁人无法总为你的任性胡闹负责。若没有别的事,就此别过。”

羽羊神笑道:“你也太不给我面子啦,说走便走,当我是泥塑木雕么?”尾音扬起,罕见透出一股毫不遮掩的嚣狂险恶。

冰无叶举起拢在袖中的左手,掌中掠过一抹莹碧,远看像是小召羊瓶,却没有瓶子的形状,就是一方嵌有无数精密细纹、鼻烟壶似的长方绿水精。

“好戏来啦。”羽羊神兴奋地搓着手,像获准拆开礼物的屁孩,忍不住又叫又跳,就算刻意矫作,那股荒谬疯狂之感仍教人头皮发麻。“各位观众!究竟水豕备了什么样的杀手锏,来挡掉这回的死劫呢?啊啊啊啊啊,好想知道,好想知道!我猜了好久全无头绪,这种既懊恼又兴奋的感觉,像极了爱情!好的废话不多说,咱们这就来揭晓答案——”

“以你能理解的比喻,姑且称它为‘巨召羊瓶’罢。”

“是召羊系列么?嗯,的确,看着就像加强版的样子,好像挺厉害的。”羽羊神连连点头,忽然笑起来。“你虽然是降界的术法负责人,但依我对术法的粗浅认识,阵图没法缩在忒小的物件里,你若宣称此物能把我也弄昏,可真是把人当三岁小孩骗啦。”

冰无叶淡道:“这是召羊瓶的原型,影响的效能比大召羊瓶更加宽广,当然我不会说范围几何。作用则是完全相同的:使埋入九渊使者后脑‘风府穴’的两枚连心珠吸合于一处,令其昏厥;只要不解除磁吸,他们便决计不会苏醒过来。”

床底下的应风色闻言一凛:“原来……这就是使我们失去意识的方法!”忽想起颈后遭燕无楼以火丹灼伤时,随汗水体液滴入血泊的两枚小小金属薄片,肯定是埋在他风府穴内的磁珠,为火丹高热熔成铁汁,竟而从颈后创口排出体外。

故击碎小召羊瓶后,只有他并未失去知觉,才能拖着伤躯逃出主屋,一路撑到施展《夺舍大法》为止,不禁暗叫“侥幸”。这连串巧合只要缺得一环,他绝不能逃出生天,以眼下的奇诡形式得到第二次的人生。

羽羊神自承不谙此道,但他对术法的理解是正确的。布下能对人体产生作用的阵图,无论是阵基、生源,乃至咒式结构的刻划等,都需要一定的量体,绝不能缩小到一只鼻烟壶上。就算虚张声势,这谎也扯得太劣,全无威吓的效果。

“……弄昏使者么?”连羽羊神都“嗤”的一声笑出来,无奈摊手。

“但他们此刻还在呼呼大睡哩,昏上加昏,是不是还是个‘昏’字?”

“是一个‘死’字。”冰无叶怡然道:“都说是巨召羊瓶,自然不同。其咒能使磁珠持续吸合,便作一处,吸力仍不断增幅,而生高热,最终爆成铁汁,从风府穴炸出……若你那绕过潜鳞社的绝妙法子,是寄托在使者身上,可就不妙得紧了。”

“……且慢!”羽羊神半步而止,似恐冰无叶催发咒令,干笑两声:“你所展现的聪明才智,就是最好的解释,就算是傻子也知道该继续同你合作啊。行了,我们都回去歇息,早睡早起身体好。”不知是不是应风色想多了,总觉他的声音有点僵。

冰无叶轻晃水精,映于地面的绿辉中红芒骤亮,明明灭灭,煞是好看。

“该不会……”羽羊神声音都变了,嘶哑得像是铁砂磨地。

“我估应有盏茶的工夫,能赶在铁汁爆脑前,把连心珠从风府穴挖出。只是这样一来,受创的穴道受不住二度埋珠,你对这个‘绝妙法子’的宰制,可得要多花点心思。”

“你————!”羽羊神身形微动,冰无叶先一步飘退,前者偷袭无门,未敢径进,嘿的一声:“停掉它,我拿证据同你交换。从此各桥各路,渺不相涉。你看如何?”

退远的冰无叶漠然回望,连身形都有些朦胧起来,宛若月晕。“你不会把证据带着身上的。时限逾半,还要继续聊么?我是无所谓。”

“可恶……住手!”羽羊神挥拳咆哮,混杂着难以分辨的呼噜声,如人化兽,已然笑之不出。“你打算杀了所有使者么?他们全是你奇宫之人!你……怎知我没在你那千娇百媚的小黄雀身上,安了另一副连心珠?”

冰无叶笑起来。“所以我让她走了呀。我说了,旁人无法总为你的胡闹负责,万一使者死净,就当是教训罢。我也是有备而来的。”

“你知这事没完。”羽羊神怒极反笑。

“用老方法联系罢。”想起什么似的,喃喃道:“原来她是这个意思。是啊,有谁真能走得了呢?”拔地而起,轻飘飘掠上树顶,几个起落间便即不见;虽似飘逸,内力与身法明显是不如梁燕贞和竹虎的。

“王八……王八蛋!”羽羊神低声咒骂,正欲奔往主屋,倏忽止步,恍然击掌道:“不对……是这儿!”掠进邻厢。透过半圮的隔墙,应风色听他在家俱墙上一阵敲,很快便发现了夹层,摔掌劈开,伸臂捞出个人来;那结实粗壮的足胫以及熟悉的靴款裤脚,瞧得应风色眦目欲裂,怒火中烧。

(龙大……不,是龙方飓色那厮!)羽羊神单膝跪地,一把将龙方翻将过来,拨开胖子脑后发根,指尖贴着颈背一削,连着血肉箝出一缕炽芒,甩手打入墙中。砖墙冒出丝丝烟焦,红光转瞬消褪,留下炭戳似的黑点,只有在月光映照时,才回映出些许流彩辉虹。

磁珠不但没有爆成铁水,反有降温迹象,代表咒令已然远去,使者们总算摆脱死亡的阴影。

冰无叶料中羽羊神意图,更抢先一步想到那“绕过潜鳞社的好法子”,算准龙方必不可缺,梁燕贞与那侍女前脚才刚出房门,他就把龙方飓色藏进暗格,备好了脱身的后手。

比起算无遗策,应风色更佩服此人的澄明果决。

冰无叶以山上人自居,羽羊神能要胁他就范的,只有弑师的证据而已。适才羽羊神在最狼狈时,曾亮出这手底牌,如今细想,十有八九是声东击西之计,意图扰其心绪,伺机夺下绿精,谁知冰无叶不为所动。

若易地而处,就算明知有诈,怎么也会想看一看那物事,因此遭羽羊神翻盘,落得凄惨收场也未可知。奚长老逝世后,应风色已许久不曾这么佩服过一个人了,冰无叶的表现简直无懈可击,此人之前,竟连羽羊神也讨不了好;这俩妖怪能“合作”忒久,当中就没什么是侥幸或运气。

而幽明峪不以术法见长,降界中所现、疑似术法的效果,又不全是奇宫系统所出,冰无叶若一手包办了幽穷降界的术法,显有他派之传承,这点也是要调查清楚的。

然而,羽羊神和龙方飓色那厢还没完事,攫取了应风色的全副注意力:取珠之后,龙方并未苏醒,身子抽搐、口吐白沫,间或发出痛苦的呜呜低吟,犹如癫痫发作。羽羊神连换数种手法,为他推血过宫,其中泰半是应风色不曾见过、甚至毫无头绪的,仍难以救醒龙方。

“啊啊混账……麻烦死了!”头戴羊角盔的黑衣怪客“啧”的一声,似是封了龙方的穴道,单手提着他的背心越过圮墙,连腰都懒得弯,连推带踹的把龙方飓色塞到床底下。

应风色瞠目结舌,脑袋一片空白,就看双目紧闭、如同死了一般的龙方被推到面前,不及生出“糟糕要被发现了”的念头,羽羊神的夜行靴已飞离视界,泼喇喇的衣袂劲风倏忽远去,仿佛巨蝠展翼。

他的心都快从口中弹撞而出,撞得胸肋隐隐作痛;最先回神的,居然一股引人发噱的奇异谬感。亲手杀死他的那人,被弄得半死不活,塞在他的尸体和新身体之间,三人正好排成了“死”、“半死”、“还能再死”的递进顺序——或反过来也行。

这怎么可能不是个带着满满恶意的烂玩笑?

应风色集中心神,一点、一点地挪动指头,希望在羽羊神回来之前,以意志贯通臂膀,摸着一片碎木之类的物事,捅入龙方飓色的喉头或太阳穴。要不柔软的眼球也行。

仇恨果然是最强的驱力,仿佛回应着熊熊燃烧的恨火,韩雪色的身体逐渐动起来,指掌、腕肘、肩膀……乃至大半边身子,空洞无主的容器终于接受了他,将漂浮其上的意识盛接起来,使之渗入百骸各处。

最先恢复的永远是痛楚。随身体知觉次第就位,应风色顿觉口中焦苦如焚,床底污浊的空气混着血肉腥臭,塞得胸臆里闷郁如窒,同溺水差不了多少,连咳都咳不出,浑身各处火辣辣地疼,却无法具体辨别疼痛的部位,应是维持同一个姿势太久、血脉淤塞所造成的酸麻。

韩雪色的身体异常虚弱。虽说他已有大半天未进食水,但毛族身底强横,再饿个三两天也不该瘫软成这样,应风色在夹层中将他弄醒时,韩雪色看似并无异状,还是生龙活虎的,若非期间遭人下药,只能认为是神识封禁所致。

不管身体再不顶用,应风色都不能白白放过报仇雪恨的机会。

床板的高度不容侧身,难以双臂同施,应风色右手横过胸膛,左肩抵住龙方飓色之肩,以手掌摀他口鼻,用力压紧,持续对抗着指腕间的力不从心;若龙方突然间苏醒,又或大力挣扎起来,便改扣其鼻孔眼窝——他是这么打算的。

羽羊神应是封了龙方飓色的穴道,他只能微微抽搐,应风色目不转睛盯着他的脸,才发现龙方与印象中不一样。过往总觉他白白胖胖馒头也似,其实颊颔线条刚硬,咬合肌十分发达,颧骨的手感突出,胡渣的毛根刺硬如粗针,仿佛白肉底下藏着铸铁面具,与看起来的样子大相径庭。

所以他骗过了我。

(你是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我们不是一块儿长大的好兄弟么?为了龙王筋,为了福伯、茗荷、江露橙,到底……是为什么啊!他忍着眼鼻酸涩,一径用力,泪水混着尘灰涸血糊成一片。

“铿!”寒光入地,长刀霜亮的刀板上映出斜长的黑衣人影,应风色才惊觉羽羊神去而复返,龙方被扯着左腕拉出去,摆成了盘膝而坐的姿态。

应风色在心底喊了无数次“不要”,终究只能松手,眼睁睁看将被摀毙的龙方飓色脱出死厄,牙龈几乎咬出血来。但他别无选择,甚至不敢往床里再缩入些许,唯恐被羽羊神察觉,便是“韩雪色”也未必能无事。

羽羊神解开龙方飓色的穴道,掌抵背心,以内力为他推血过宫,两人身影恰落于插在床前的“天火翼阳刀”上。须臾龙方头顶冒出丝丝白雾,面上青、白、金、紫四色变幻,蓦地屋内红光暴绽,光源似来自翼阳刀的柄锷处,从应风色所在的位置无法看清。

龙大方眉头紧蹙,似极痛苦,身上跟亮起刺目红点,像是标记几处大穴,因刀板反光,难以辨认具体位置,但红点与刀芒相呼应一事,几无疑义。

热流充斥整个房间,如烧滚灶上的热汤锅也似,然而这也是不合常理处。这间房坍了整整一面半的墙,穿风已极,此际夜凉如水,就算真搬来了几座锅灶,也不能在短时间内燠热如斯。难不成……世上真有什么“百兵之魂.摩云金翅”,龙方真是身带火魂天生极阳?

血汗仿佛将被蒸炼一空,尽管新身体的感应尚未全开,应风色的忍耐力也已濒临极限,蓦地龙方吐气开声,“啊”的一声向前仆倒,背心剧烈起伏,口中荷荷吞息。

应风色瞥见他开声之际,竟将羽羊神微微震开,那也正是怪异红光最炽亮的当儿。随着这一震之威的消散,光芒迅速黯淡,羽羊神与龙方背衫均有大片汗渍,可见真气激荡流转之甚。

羽羊神也就罢了,龙方是什么时候、又是如何能够,练得这身不凡修为?应风色牙根咬得发酸,忌妒混杂着忿懑不甘,以及“方才为何不多使点劲”的懊悔,毒蛇般啃噬他的心。

“这……是哪里?我……我怎么了?”也不知过了多久,龙大方闷闷的声音自湿发下传出,缓缓撑起身子,茫然四顾。

“这是降界,也是现实。”羽羊神道:“但你可以选择要待在降界里,还是返回现实,庸碌一生。二择一,你自己挑罢。”

“你、你是……羽羊神!”

龙方飓色终于看清眼前之人的模样,不禁跳了起来,唇面失色。

一直以来,他只在兑换之间见过这位降界之主,即使与应风色、鹿希色联手时视羽羊神为大敌,却没甚真实感,仿佛是别人的事;反正到了决战当口,跟着师兄冲就是,多想无益。

想越多,日子越难——这是龙方飓色迄今二十一年的人生里,最深刻的体悟。

直到应风色彻底背弃他。

应风色并不知道,当他与柳玉蒸在禅房内胡天胡地,又或与柳玉骨你来我往、唇枪舌剑之际,龙大方人就在迎仙观里,甚至就隔着墙,听他引诱柳玉骨。

最令龙方飓色心寒的,是师兄提起自己时,那份毫不遮掩的露骨轻蔑。

他怔坐桌前,直到柳玉骨拍他的肩,才知应风色离去多时,勉强挤出苦笑:“你是不是想说‘看吧,我早告诉你了’?果然你是对的。”柳玉骨抚他的面颊,柔声道:“我是想说,你该多想想你自己。这人不值得你对他的惦念,十年的时间还不够你认清他么?”

回神他仍坐在凳上,双手环着女郎蛇腰,把脸埋在她温香的奶脯间。原以为那股子湿热是玉骨的乳汗,直到尝得满满咸涩,才知是自己的眼泪。

那是自他上山之后,头一回在人前哭泣。柳玉骨什么也没说,只是静静陪伴,以厚暖胸怀接住了他的嚎啕呜咽,终至无声。

即使如此,龙方飓色并未着手策划杀人,盖降界充满变数,不能事先绸缪;另一方面他还在等,等师兄某天忽然坦白,或于降界,或在现实,对龙方飓色全无分别,无论师兄的理由为何,他都能接受。然而连这也不可得。

应风色宁可继续在降界里与露橙师妹偷来暗去,玩得无比猥琐,人前故作清白孤高,继续颐指气使。对于“挑起众人对应风色的不满”一事,龙方飓色毋须再做什么,没人比应风色自己做得更多,他只须确保在发难那一刻,所有人都站在自己这边,没有太多犹豫。

运古色与应风色素不对盘,行事偏激不受控,气氛到了自会下手;顾春色骨子里对这位“风云峡的麒麟儿”,有着极度羡慕又极之忌妒的复杂心情,龙方飓色很清楚什么对他有足够的吸引力。

何小弟则是当中最容易的一位。他有把柄在龙方飓色手里。

只有鹿希色难以动摇,排除了女郎和他那无乘庵的小后宫,应风色就是枚待提孤子,身陷重围而不自知。

他参透了柳玉骨交给他的青云绣卷,从而得到开启召羊令的情报,以此名目,暗地里与运古色、顾春色等四人结成同盟,有了联手夺取应风色的点数、在现实中建立降界据点的默契;但直到燕无楼毙命,龙方飓色才定下应风色的死期,就在今晚。

而鹿希色、言满霜等碍事之人,鬼使神差被应风色支开,则省去了一场列阵厮搏、胜负难料的喋血火并;其中调度的关键,恰在言满霜身上。

和应风色一样,龙方飓色很早就留意起这名“女童”,猜测她隐藏了实力。应风色让言满霜拖住林江磬,抽身返回主屋救人,龙方却把方病酒和戴禅关也引了过去,言满霜独斗三刀,无暇兼顾奇宫众人去向,间接使应风色死于同门的围杀。

龙大方料不到真能得手,直到师兄砸碎绿瓶,尚无半分实感,整个刺杀过程如着魔,旁人为其冷酷明快所慑,其实于他就像是行走于幻梦虚境,回神运日匕已搠入应风色腹间,其余一片空白。此际记忆次第复苏,一时难辨真伪:他是恨应风色的,但有恨到非杀了他不可么?便为交换利益,可那毕竟是师兄啊!微露苦笑,喃喃道:“这梦……也太离谱了。”

然后才看到床前眦目吐舌、面孔扭曲的死体。

错愕不过一霎,由痉挛胃中猛冲上来的酸水,引发喉间剧搐,龙方飓色转头大呕,短短“呕”了一声,秽物已从眼鼻蜂拥汩溢,呕得他趴在圮墙边,浑身颤抖,半天都喘不过气来。

“我……呕……杀了……呕……”

“没事,没事。乖。”羽羊神轻拍他的背脊,替青年顺气。“人都死了,后悔也来不及啦。开心点啊,不晓得龙使有没有发现,这下他的点数可全归你啦,杀人夺宝本就是降界挣点的不二法门。你在最后一轮降界才开了窍,也算可喜可贺。”

好不容易平复,龙方飓色没敢把背心交给羽羊神,趁着一挣起身勉力让过,踉跄倒退几步,停在天火翼阳刀畔,探手便能握住。羽羊神目露嘉许,耸了耸肩:“喂喂,你干嘛杀应风色?因为他搞了你的女人?且不说江露橙与你啥关系没有,你可是连她也一并杀了……这算什么?你做不了黄毛,又做不了舔狗,乱杀一气,简直是莫名其妙。”

“筋……龙王……”

“什么?”羽羊神凑近。

“……龙王筋。”龙方飓色缓过气来,眉眼沉落,透出一股骁狠决绝。

“连同换筋术,合计两万五千点,杀了他我才能凑得。你说这是最后的降界,奖励还算不算数?”似乎答案不合心意,便要拔刀。

羽羊神笑得险恶。“奖励是基于规则才能存在,降界若在,奖惩便在。你瞧这会儿乱的,降界我是办不下去啦,可不是故意坑你。”

龙方飓色拔起翼阳刀,却未指向头戴羽羊盔的无赖汉,而是反复端详,片刻忽问:“没有什么幽穷九渊、龙皇降世,对吧?”

“……对。”羽羊神的声音明显忍着笑。

“使者也是假的,重点是被选作使者之人……你的目的,是龙庭山罢?鳞族不过是掩人耳目,只有奇宫弟子是真正的目标。你在山上必有内应,才能把人弄将出来……是了,你不信任那人。就算他能够带你入山,你也不敢信。那人想杀你,在护山大阵内他能办到。

“为不受制于人,你故意将‘召羊令’的线索留于青云绣卷,在降界得到神兵利器、奇珍异宝,杀人越货也越发熟练的高阶使者,会想把这些带回现实。他们已经习惯听从你的号令,依赖降界带来的成就感,比另有心思的内应更靠谱。”这就是为什么,青云绣卷会出现在第一轮里。

那是钓出最强的使者苗子的“饵”。

“听着十分合理。”羽羊神笑起来。

龙方飓色沉吟道:“所以你需要应……需要一个能在奇宫使得上力的人,而且需要你、不会背叛你,利益与你全无冲突,互利共生之人,带你穿过四百年来牢不可破的护山四奇大阵,以达成目的。为此你甚至愿意等待。”

“都等四百年了,也不急在一时。”羽羊神夸张摊手。

“眼下不办降界,或因资源耗竭,但我以为更可能是被人盯上,再不宜大张旗鼓。你虽然很懊恼,可也没别的办法。”

总算羽羊神略收戏谑,头盔两侧装饰的黑黝羊眼盯着龙方。或许是盔内那双锋锐的视线所致。

“若如此,龙使可有什么好建议?”

“龙王筋,以及相应的医术支援,包括够好的大夫和术后养护。后续我还需要各种资源支持,包括兵器、武功、丹药,与降界用的那些术法器物,当然不是一味索讨,这都是能商量的,不致令你吃亏。”

羽羊神微侧着脑袋,似乎对他的狮子大开口饶富兴致,嫌货买货,只等一个掏钱的理由。“你连我想干什么都不问,听着就像胡吹大气。你们经商世家做买卖,不至于这样信口开河罢?”

“就算我问,你也不会说。在我证明自己之前,你不会蠢到泄漏手里最重要的牌,何必浪费彼此的时间?”龙方飓色道:“我只要成为你希望应风色成为的那个人,这笔买卖不用问细节,也能做得。”

“我希望应风色做什么?”羽羊神笑开了,听着很是满意。

“做龙庭山之主,同他叔叔应无用一样。”龙方抬起头来:“现下我明白了。我能做得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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