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娃战死的那个长水村,祁有音从地图上看准了它的确切方位,又找了本地方志,把这个村的历史研究了一遍,这个村长年缺水,属半丘陵地质,长水是当地人的一种乞盼,地质环境恶劣,长水村基本属于靠天吃饭的状态,是国家级贫困村,扶贫工作队一拨又一拨来了不下几十拨,到头来长水村的百姓还是每日三餐喝稀饭,泥巴脚趟路,钱砸下去地皮都不响,刚刚铺好的水泥路,洪水带着泥石流无情地覆盖了一次又一次,讨债鬼似的把个长水村折腾得难逃原始状态,为此哪一拨扶贫工作队都无政绩可言,长水村已经成了全国乃至省里扶贫工作的老大难了。
祁有音曾与丈夫周建业去过这个村,但大雪把他们封堵在村外,至今未能进到村里看个究竟,眼下祁有音想独自进村,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去寻找虎娃的妻子苗花,她在地图上看到长水村地质环境的恶劣是因为大别山脉的阻隔,大别山如一个霸道的帝王用他巨大的脚掌将长水村踩在脚下,搬不动这脚掌,长水村就难有出头之日。临行前,祁有音特意买了一双运动鞋,到了公车难以行走的地界,她要像村民一样走路,只有这样的行走,才有可能寻找到父亲要找的那个叫苗花的女人。
公交车每天从城里出发,早晨一班,下午一班,祁有音赶早班车到了长水村,公交车停靠的地方离长水村还有六七里的山路,除了行走,祁有音别无选择。
到长水村的人不少,祁有音混在其中,专拣老乡模样的人攀谈,六七里的行程也是她暗访的好机会,祁有音自然就攀上了一个五十多岁的中年妇女,先问长水村的大致情况,又问到姓苗的有多少户人家?
中年妇女认真打量了一眼祁有音问:你找姓苗的人家干什么?
祁有音一脸诚实地回答:我有个姓苗的亲戚,很多年不见了,不知现在人还在不在了。
你的亲戚叫苗什么?中年妇女问。
苗花。祁有音脱口而出。
哎呀,你说的就是那个苗老太吧疯疯颠颠的,成天说她丈夫是烈士,村里没人理睬她。中年妇女说。
祁有音心里一惊,急切地问:你说的这个苗老太孤身一人吗?有没有孩子?(看精彩成人小说上《小黄书》:https://xchina.biz)
有个儿子,五十多岁了还没娶上媳妇呢,说是烈士的遗腹子,可又找不到证人。不过,苗老太的儿子还不错,在村里的小学教孩子,苗老太曾供他上过学,就是家里太穷,至今找不到媳妇,没有女人愿意跟他。中年妇女又说。
她儿子叫什么?祁有音继续问。
你连亲戚的名字都不知道,还找什么亲戚呀!中年妇女风趣地说。
祁有音讪笑道:多年不联系了,名字记不太清了。
叫念虎,苗老太说他爸叫虎娃,虎娃的孩子就叫念虎。中年妇女解释道。
祁有音心里立刻踏实起来了,她相信中年妇女说的这个苗老太就是她要找的苗花,真是天遂人愿,冥冥中似乎有人帮她一样。
说话之间就进了村子,祁有音长年不走山路,爬坡跃岭地到了村口,已呼哧呼哧喘开了,中年妇女看着她笑说:看你就是城里人,平展的马路走惯了,乍一走这山路,就上气不接下气了。然后用手指指前边的一棵樟树说:樟树对面那家就是你要找的苗老太,你去叫吧,人指定在家呢。
祁有音按着中年妇女的指点走到樟树下,一看对面果然是一户人家,房子破旧,毛坯加茅草,两间小屋,窗子上的玻璃碎了,门是两块旧木板,从门口往屋子里看,里面模糊一片,这显然是简易住房,简单到常人难以居住。
祁有音在门前站了一会儿,心里一阵发酸,要是父亲看到眼前的情景,又会怎样呢?她对着门里轻轻地喊叫起来:苗妈妈住这里吗?
半晌,门里探出一张老脸,脖子上和脸上堆迭着皱纹,一头稀疏的银发,眼睛下边一块粒大的黑痣,祁有音认定这就是自己要找的苗花。
是苗花妈妈吗?祁有音说,并试图推开门。
苗花疑惑地望着她,不知眼前这个城里模样的女人为何来找自己。
祁有音声音热情地说:苗妈妈,当年虎娃救了我爸爸的命,我们一家人寻找您很多年了。
啥?你说啥?虎娃的战友来找虎娃?……苗花将眼睛瞪得快从眼眶里溜出来了。
是啊,我父亲是虎娃的战友,当年虎娃救了他的命。祁有音抬高声音说。
你怎么才来?怎么才来呀?苗花哇一声哭了起来,她拃着虬枝样的老手用力拍着门板,咣啷一声,门板倒了下来。
祁有音趁此一闪身,跨进了屋里。一股霉味扑鼻而来,幽暗的房间简直没有可以坐下来的地方,想到几十年来父亲的救命之恩,祁有音心里深深不安着。
苗花不停地哭,不停地喊着虎娃,她的神志有点不太正常,祁有音见她的第一眼就看出来了,难怪路上那位中年妇女说苗老太疯疯颠颠的。
祁有音一时不知说什么,跟这样一个神经有点错乱的老太能说什么呢?
村子不大,苗老太家来了城里的亲戚一下子就在村里传开了,念虎很快从小学校返了回,这个五十多岁的中年男人用一副怪异的眼神打量着祁有音,祁有音镇静地迎着他的眼神说:你叫念虎?
你怎么知道?念虎反问。
你爸爸虎娃当年救了我父亲的命,我们已经找了你们很多年。祁有音说。
你父亲是不是祁营长?念虎问。
对,当年他是营长,在这一带打过仗。祁有音肯定地回答。
念虎突然低下头,等他抬起头时,眼泪已涌满了眼眶,他声音哽咽地说:祁营长还健在吗?
祁有音点点头说:我到这里来找你们,就是父亲特意吩咐的。
我总算找到证人了,总算找到证人了,要是早几年找到你们就好了。念虎带着泪说。
祁有音想说些什么,所有的话都在心里堵着,似乎没有力气说出来。
念虎看出了祁有音的情绪,沉默了半天说:听我妈说,我爸刚跟她结婚就死在战场上了,等我妈发现自己怀孕时,我爸已经死了两个月了,解放后没人证明我是烈士的遗腹子,我妈四处奔走也找不到证人,她艰难地把我养大,又供我读了几年书,可最终改变不了我们贫穷的命运,我都五十岁了,还娶不上个媳妇,我妈一急,就神经失常了。
祁有音听到这里,无奈地叹了口气,不知说些什么,内心似有一种沉重的负疚感,她想这次来长水村真是对的,一是了却父亲的心愿,二是看能否帮念虎解决一些实质性的问题。
祁有音问了一下学校的情况,而后她就建议去看念虎执教的小学校,念虎说:那实在不能算是学校,只不过村里有几个孩子聚集起来识字而已。由我牵头教他们。
祁有音随后跟念虎到了所谓的小学校,她被眼前的校舍惊呆了,这哪里算得上是学校啊,几间破旧的茅草房,除了树上那口钟证明着上学的秩序,校舍的简陋破旧难以用语言描述出来。学校里一共有十几个孩子,发现来了外人,纷纷跑出来观看,念虎像轰鸡似的轰他们说回去回去!孩子们又跑回教室里。
祁有音跟了进去,教室光线幽暗,几扇窗子的玻璃全坏了,桌子和凳子一看就是念虎用手工做的,白茬,没上油漆,手摸上去麻刺刺的感觉。
念虎难为情地说:村里就这破条件,我也是没法子,教孩子经常白教,一年赚不上几个钱。你看那窗玻璃,是去年夏天下冰雹砸的,至今没钱换。
在教室里站了一会儿,祁有音什么也没说,出来将自己身上带的钱全部掏给了念虎,然后就赶了傍晚的公交车回城了。
祁有音回到父亲那里已经快午夜了,父亲像是知道她今晚一定返回来,一直没有入睡。祁有音吃了口剩饭,就开始述说自己寻找苗花的经过,并说苗花果然怀了虎娃的孩子,现在虎娃的孩子都已经五十岁了,在村里一个破旧的小学校教十几个学生,至今没有娶上老婆,也没有人承认他是烈士后代的身份。
祁有音的父亲听后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由于用力过猛,他差不多没力气说话了。祁有音急忙扶住父亲,父亲这时才上气不接下气地问:你能确定你找的苗花就是我说的那苗花吗?
祁有音说:没错,眼睛下方一块黑痣,苗花现在神经有点错乱了。听念虎说没人证明他是烈士的遗孤,他母亲苗花就急疯了。
祁有音的父亲立刻说:有音,你现在马上找来纸和笔,我立刻把证明给他写了,明晨你务必再送过去。
祁有音二话没说,急忙找来纸笔递给父亲,又找了一块垫板,看着父亲将证明写好。父亲还想说什么,祁有音说天不早了,早点休息吧,父亲便心有不甘地又躺了下去。
父亲睡下后,祁有音看看时间,离天亮还有五个小时,她必须抓紧时间休息一下,天一亮她又要赶到长水村去,把父亲写好的证明送给念虎。
躺在床上,祁有音却怎么也睡不着,眼前总是晃动着苗花、念虎和学校里那些孩子好奇的眼神。那几间破旧的教室,风一吹会不会倒?祁有音忽然想要是能给长水村募一笔资金盖座校,那意义可就非同寻常了。可这事,该怎么操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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